幸福之旅[连载中]
第一次动笔写银英的文章,诚惶诚恐中:13:
也是第一次在论坛上发帖(我一向很懒)
总之,向诸位看官鞠躬先~
序章 浪子回头
一场席卷全城的风沙之后,宇宙历816年,新帝国历18年的夏季终于向费沙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经历了春天的躁动与喧嚣,全宇宙的中心笼罩在一片令人目眩的翠绿之中。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够坦率回应夏日的热情。在狮子之泉交错纵横如迷宫般的回廊间,一个身影匆匆掠过,午间慵懒的阳光透过一扇扇落地窗投射在他猩红的披肩上,变幻着忽明忽暗的色彩。
对于渥佛根.米达麦亚这名男子来说,季节的更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即使真还存在所谓节令,也只是那个在北风歇斯底里的咆哮中瑟瑟发抖,杳无尽期的冬天……
再过一个星期,十五岁的皇帝亚历山大.齐格飞.罗严克拉姆就要正式亲政了,届时,举国上下都会沉浸在一片幸福的狂欢之中吧。幸福……幸福?幸福!窗外,古老橡树繁茂的枝叶间又传来鸟儿轻快的歌声。突然间,无形的钢鞭重重地落在帝国至宝的背上。片刻的恍惚后,他逃跑似地再次加快脚步。
来到陛下的书房外,确认混着泥土芬芳的阳光已被厚重的墙壁阻隔,米达麦亚舒了一口气,一丝自嘲的冷笑在嘴角游移。还不到两年的时间,竟也染上了好友生前的恶习吗?对于无法改变的事、不能改变的事,还是只有报以冷笑一途啊……对不对,罗严塔尔?
年轻的宫廷侍卫官为国务尚书开门后深深的鞠躬,一面偷偷用眼角瞄着这位权倾朝野的重臣。正直、勇敢、宽容、明智、威严、忠诚,米达麦亚是一名无可挑剔的臣子,也享受着与其才干和人格相适应的地位和尊敬,一名一生一世都走在正道上,并因此获得无上幸福的男子。至少在他人的眼中是这样。
调整了一下呼吸,米达麦亚注视着面前金发的青年——目前以及未来全宇宙的支配者,若抛却被加诸于身的无数光环后,也只不过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元帅,很遗憾占用了你的休息时间,但是……,”太过年轻的皇帝似乎异常激动,急切之下一时语塞,深吸了一口气后,话语之间依旧带着些微的颤抖:
“菲利克斯还活着!”
为什么,感受不到身体的重量,像在梦中,像飞船着陆时短暂的失重,人狼的机身轻巧的静止在停机坪上。机场外,艾芳在等着我,还有谁?谁?对不起,这次又忘带礼物回来了呢,菲利克斯……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
“刚刚,我……呃……朕发现一封邮件,他说他要回来了,菲利克斯,就在费沙,只有他和我知道,那个邮箱的地址。他真的回来了!别人不会知道那个邮箱的,连母后也不知道,他没死,他要回来了,参加我的戴冠礼,他还活着,活着!元帅?元帅你在听吗?元帅?元帅!”
一声闷响,米达麦亚,帝国元帅,国务尚书,身经百战的开国元勋,无力地昏倒在狮子之泉奢华的大理石地板上。
第一章 平凡的宇宙
Ⅰ
“结局竟然是王子们统统死光,只留下美丽的公主们以泪洗面。帝国的那位奥丁大神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将自身那份忧伤暂时寄存在异次元的某退役中校发表了如上无责任的评论后,消失在费沙的人流中。人,只要活着一天,就有义务去面对命运的捉弄。可压在心底的悲伤与寂寥,不论藏的多么深,也总会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所以,年轻人,尽情的欢乐吧!直到心中的旧伤复发,耗光了你生命的热量,我们再一起放声大哭,对饮410年的好酒,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那些不负责任先走一步的家伙。让他们在天堂或地狱里自求多福去吧!等到我们的灵魂脱离了引力的束缚,一定要扯住他们的脖子,叫这些不念情分的厚颜小子把几十年来的孤独债务一举还清!
宇宙历801年,新帝国历3年7月25日夜,宇宙随着金发有翼狮子的离去陷入了无边的寂静,在人类社会的每个角落,都有人向着浩瀚的星空黯然举杯,默默地向那颗全宇宙最光辉璀璨的恒星献上临别的致意。
费沙笼罩在一片黑纱之下,孤独的尤利西斯载着不醒的魔术师奔向巴拉特。“于是,贝尔塞底就成为圣墓了。”——而海尼森仅仅留下了希望……
死去的神只需要带走逝去的日子,可活着的凡人却非要和不可知的未来拥抱不可,不论是否出于自愿。
流血与抗争的时代结束了。伊谢尔伦军在承认巴拉特自治的《费沙条约》签订后正式宣告解体,只保留维持航路安全的必要军事力量;一度膨胀到数亿人的帝国军也开始踏上漫长且痛苦的裁军之路。经济结构的畸形、专业人才的匮乏、宇宙海盗的猖獗、通货紧缩、失业、贫困,银河帝国与自由行星同盟之间的百年征战留给幸存者们一片废墟。“当人们从光辉灿烂的征服之梦中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耳边回荡着的只有孤儿寡妇的抽泣。”当时35岁的帝国上校,日后费沙亚历山大大学文学院院长布尼茨.冯.施坦因在日记中如是道,“仿佛只在一夜之间,过去满心向往的星辰大海变成了航路图上空虚的标记,终日里只是对着往日战友们醉酒胡闹的立体相片泪流满面。”
在无数痛失亲人的孤儿寡妇之中,有四个人连安静的哀悼故人的权利也失去了。希尔格尔.冯.马林道夫.罗严克拉姆,亚历山大.齐格飞.冯.罗严克拉姆,菲列特佳.格林希尔.杨,尤里安.敏兹,这些被历史烙上深深印记的人,这些注定要在历史上留下深深印迹的人,默默的接过了先人的遗物。
“宇宙历801年,新帝国历3年之后十年的治世,是平稳但欠缺独创性的。这恐怕是由于当时身处全宇宙焦点的两位女性都是绝佳的辅佐者而欠缺改革者的魄力之故吧。”在后世的历史学家中,有相当一部分抱着如此的观点。当然,还有着更为不留情的说法:“皇太后希尔格尔也好,杨夫人也罢,两人都只是借助先夫的名望登上政治舞台的改良主义者而已。正因为她们的掌权,才造成了宇宙历9世纪初人类历史近乎停滞的无变化状态。”但是,当和平的炊烟取代了战争的炮火,餐桌边的欢笑代替了墓地里的哀号,恐怕那所谓历史停滞的无变化状态,对饱受战争之苦的人们来讲,才是真正的幸福。
Ⅱ
为了解决以亿为单位计算的退役军人的就业,大规模的星系开发计划被一个又一个的提到新帝国的日程表上。艾尔法西尔、兰提马利欧、亚姆利扎……一个个引人哀思的名字迎来了一批又一批年轻热情的拓荒者,皇帝万岁的口号响彻昔日的战场。由于当年从旧高登巴姆王朝的贵族手中剥夺了天文数字的财富,新帝国的国库虽然历经战争却仍十分充裕,因此在百废待兴的时局下,政府得以有能力播出大宗款项支持新行星的开发。对于从事开发相关项目的法人实行退税补偿,而个体经营者则可以享受十年免税的优惠条件;对于自愿搬迁到新行星上的平民,尤其是适婚年龄的女性提供总数可观的奖励金。虽然在过热的拓边浪潮中出现了不少盲目立项,浪费国有资产的行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来的退役军人们一个个步入中年,拥有了稳定的家庭和职业,而在旧王朝时期的所谓边境星系上,以新帝都费沙为中心,一个全宇宙最富活力的新经济圈正在形成。它在帝国政府的工作报告中被称为“费沙经济区”,不过,由于这场前所未有的壮丽大开发是以皇太后希尔格尔为总指挥来展开,新帝国的人们更乐意将其称为——“皇太后的指环”。
然而,不论多么明智的施政者都无法避免部分的贫穷和动乱。在旧帝国街边的暗巷中,往日的贵族在贫困线以下挣扎;在旧同盟昏暗的酒吧里,从前的老兵用仅有的救济金买醉。他们的窘迫并不单纯源于懒惰,在整个新社会里,还弥散着对过去敌对势力的仇恨,有些人即使有着能力和意愿,却不被人接受,空有才干而无处出卖。于是,失业引发赤贫,赤贫又引发集体卖淫、组织贩毒和不断升级的暴力事件,连同时隐时现的宇宙海盗,像慢性溃疡在新帝国的控制外围散发着恶臭。
尽管有着以上的种种,年轻的罗严克拉姆王朝依旧在美丽的皇太后闪动着理性光辉的微笑中逐步走向稳定。而皇帝亚历山大也在无数人的祈祷中渐渐长大,每当这位年幼的独裁君主出现在公众面前,总会有滚烫的热泪从老兵们的脸上流下。小小少年豪奢的金发在阳光下反射着过去的光荣与梦想,那是一个世代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幸好他们的眼泪不是为我流的,”在十岁的生日宴会接近尾声时,亚历山大悄悄的对着深棕色头发的死党说,“每年都这样,他们想把我的生日会开成追悼会吗?”
“没关系,让那些大人们哭鼻子去吧,我们来把蛋糕搞定好了。”清秀的少年连头都没回,一双和大气圈最上层的天空一样颜色的眼睛直盯着会场中央那个只能用庞然大物来形容的美丽蛋糕,白净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来。
“不可能吧,走过去会被发现的。母后不让我吃那么多甜食。喂,等等我!菲利克斯!”两位处于权力顶点的少年一前一后跑出会场中心,避开沿途裹满金丝银线的成年人的视线,妄图征服超过自身体重数倍的蛋糕的小小野心家和他的高贵从犯将自己的身体藏在落地窗帘里,在他们面前,摆满了美味料理,仿佛没有尽头的长长的餐桌在会场之中蜿蜒回转,直通向那拨动心弦的迷人蛋糕。
“想要蛋糕的话就跟过来呦!”菲利克斯像小猫一样弯下腰,挑起桌布,飞快的钻了进去;没有半刻迟疑,亚历山大也跟了进去。
“好黑…..”
“嘘——你想被发现吗!”
“这样能行吗?”
“你不相信我的才智吗?”
“……”
“不要笑了,被发现就惨了!”
事实上,在会场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场原子规模、恒星等级的阴谋剧。开国的武将与治世的文臣围绕在皇太后的周围,正就近期边境愈演愈烈的宇宙海盗问题展开讨论。在摸索了好一段之后,金色和深棕色的脑袋从餐桌下探出来,华丽的蛋糕在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里好像正发出夺目的光辉。
一眨眼工夫,两个少年已经藏身于蛋糕的木质可移动支架下。容纳了两名高挑的少年而丝毫没有拥挤之感,菲利克斯的第六感告诉他头顶上巨型的美味正在向自己招手。在兜里摸索了一阵后,他掏出一把军用消声匕首。“毕典菲尔特大叔送的。”没加任何敬语,少年道出了宇宙舰队副司令长官的名字,满意的欣赏好友羡慕的目光。
焦急的母亲和父亲发现两个孩子没了踪影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皇宫被全面封锁,亲卫队的军靴踏在皇宫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两个小时后,就在这种声音将要被宪兵队扩展到费沙的大街小巷之前。一位宫女的尖叫令事态有了急剧的变化。
蛋糕在说话!
虽然只是轻微的呢喃,但可以听清是标准的帝国公用语:
“……啊……我吃不下了呀……”
发现异常的年轻宫女坐在地上,捂着嘴,指着蛋糕的手不停的颤抖着。闻讯赶来的皇宫安全总监奇斯里少将一时也愣住了。
“菲利克斯,还不快给我出来!”随后赶到的米达麦亚元帅听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愤怒得近乎咆哮起来。然而,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全帝国最严于教子的父亲和母亲板不起脸来。在睡梦中听到父亲的召唤,足智多谋、勇敢无畏但迷糊的十一岁少年径直向前倒去。在一阵令人不快的声音过后,菲利克斯.米达麦亚和半个蛋糕一起摔在原本一尘不染的地毯上,蛋糕的另一半虽然还勉强保持着直立,但中心部分已经被淘空,顶部也塌了下来,巧克力、奶油和水果极端无礼的黏在全宇宙支配者熟睡的脸上。
由于被大量的奶油包裹着,危险的蛋糕盗窃主谋并没因掉下半米高的台座而感到丝毫的疼痛或者清醒,抹了一下被蛋糕屑搞得一塌糊涂的脸从而使之更加乱七八糟后,吐出一句此时最不合适的台词:
“早啊,爸……”
米达麦亚极力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严肃要让面前这个小冤家永远记住这一天以后不敢再犯。可是,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努力控制表情的结果却彻底背离了他的意愿。
“爸,你牙疼吗?妈妈说睡前要好好刷牙……”
Ⅲ
就在帝国的高层在为如何惩戒两个十来岁的少年绞尽脑汁时,一个令无数人震惊的噩耗正通过超光速通信的线路向费沙疾驰而来:
“杨夫人遭暗杀身亡!”
宇宙历811年,新帝国历13年五月十五日上午九时三十三分,米达麦亚在国务省的办公室得知这一消息,在确认了信息的真实性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的经过出人意料的简单。五月十四日二十一时,结束了对伤残军人的慰问之后,杨夫人独自一人回到了位于佛列蒙特街的家。二十三时四十六分,负责街区安全的巡警约翰.布劳透过杨夫人书房的窗户发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一看就是亡命之徒”。感到事情不对的布劳一边联络附近的同事一边冲进大门。行凶者被击伤后跳窗逃跑,急于确认杨夫人安危的布劳顾不上追捕犯人,可是,当他飞奔进书房,唯一能够确认的只有死亡。
菲列特加仍穿着出席慰问会时的米色西装,枕着左臂,无力地伏在书桌上,如果不是在她单薄的背上那十几个棕红色的弹孔散发出的撕扯人神经的血腥味,倒像是因为经年累月的疲惫而暂时进入了梦乡。当布劳看清了夫人垂下的右手紧紧攥着的棕色长方体,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器官在瞬间失去了工作的能力。
雕刻着菩提树叶的木质像框里,是一张仿古式的纸质相片。永远静止的时空中,金褐色头发的美丽新娘一脸幸福的笑容,在她身边,略显羞涩的新郎拥有着深夜一样漆黑的头发和眼睛。
死者太过冰冷纤细的手指终于承受不了载满欢笑的往日时光,窗外,一盏盏灯被惊醒的人们点亮,苍白的光线在浓重的夜色中编织着迷离的图案,警笛声、呼喊声与脚步声越来越嘈杂,完全淹没了像框与地面低沉的撞击声。
二十二岁的高大警官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菲列特加.格林希尔.杨,自由行星同盟历史上唯一一次内乱最高责任人的女儿,宇宙中最富侠气与醉狂的舰队的副官,不败魔术师的妻子,民主共和制最高精神领袖的未亡人,连任两届的巴拉特自治领政府主席,在杨威利去世十一周年前夕,以和她丈夫相同的方式溘然辞世,享年37岁。
谋杀者并未逃远就被逮捕了。经过连夜的审讯和调查,这场令人发指的暴行被证实是一场无谋的报复行为,行凶者是前些日子被击溃的共和派极端组织“自由海尼森”的残党。
“菲列特加.格林希尔.杨,在她还是‘杨威利的副官’时,没有人将她看作是一名拥有独立判断才干的人。即使在她成为伊谢尔伦共和政府主席之时,人们也只把她当成是反射杨元帅光辉的小小行星而已。但是,在她担任巴拉特自治领政府主席的八年时间中,虽然难以与历史上一些著名的政治家相媲美,却也以灵活的手腕,一步步清除旧弊,将在战争中千疮百孔的巴拉特星系引向发展的轨道。虽然这些业绩有相当一部分要归功于那些聚集在她周围的优秀人才——亚列克斯.卡介伦,荷旺.路易,达斯提.亚典波罗,比吉亚斯.亚德拉,克洛德.蒙提,克雷姆.艾帕德.诺鲁贝加,尤里安.敏兹……自由行星同盟末代最杰出的政治军事集团以一名年轻的未亡人为中心聚集起来,在贫瘠的土地上用心血浇灌着娇嫩的民主幼苗。
仅仅针对个人来讲,除了惊人的记忆力,杨夫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卓越的才干。但是,无论是同帝国政府关系的处理,还是自治领内各势力间矛盾的整合,都被她领导的政府用可以说是当时最佳的方法解决了。尽管这绝非她一人的功绩,但是,能够让众多性格各异的政府成员在合适的地位发挥专长,而不产生任何嫌隙,这决不是一个‘单纯的优秀副官’所能做到的。由此看来,菲列特加.格林希尔.杨这名女性,恐怕拥有着她自身也没有注意到的优秀政治家的特质吧。在杨生前,这种特质一直被有意无意的压抑着;而在杨去世以后,籍着杨的未亡人这一特殊身份,这种特质才真正被发挥,创造了令当时与后世的人们都惊讶的业绩来。”
这是宇宙历856年由海尼森历史协会编纂出版的《杨夫人传》中的一段。当记者们询问已年过古稀的尤里安.敏兹对此的看法时,白发苍苍的老人笑而不答。
“民主主义什么的没了也好,整个宇宙还原成原子也无所谓,只要他能在我身旁半睡半醒地看书就好了……”
身为创造神话的一份子,没有必要将所有的细节传递给后世的人知道。老人带着不适于一名历史学家的想法,将那个悲哀的身影埋在心底。
Ⅳ
五月十五日下午四时,一封以皇太后希尔格尔个人名义发出的唁电通过同一条通讯线路抵达海尼森。
“……
闻此不幸,如晴空骤雨。在此谨代表帝国全体民众,对夫人的故去表示沉痛哀悼。值此非常时期,帝国政府决无坐视之理,定将敢于藐视和平与法纪的恐怖主义分子绳之以法。……
——银河帝国皇太后
希尔格尔.冯.罗严克拉姆”
“真是完全无可挑剔的措辞!真该让那些自称民主主义精神正统后继者的家伙们看看。”
在自治政府的一个小型会议室中,时任自治领土地开发与经济统筹部部长的中年男子把悲伤和愤怒的毒气从嘴角挤了出来,当意识到这是只能遁入虚空的无的之矢后,亚力克斯.卡介伦将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抛在椅背上。
“虽然依皇太后的个性来看,不大可能立即诉诸武力,但那些性急的军人们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很难说了。无论如何,我们现在还是帝国边境的小小自治领,如果大军压境,根本没有反抗的实力。”达斯提.亚典波罗铁灰色的眼睛里闪动着与侠气醉狂完全无关的色彩,自从接下自治领安全部队参谋长一职,终日埋头将伊谢尔伦时期的军舰和打家劫舍的海盗送入宇宙垃圾场以来,“自由行星同盟仅存之外的将官”脸上越来越多地浮现出原来所不屑的神情,“早知今日,当初真不该把伊谢尔伦拱手让出的!”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大概不会说出这种陈腐的台词来吧……
“总之,现在必须尽快控制巴拉特地区的极端组织,不能给帝国介入的机会。政府方面会全力进行外交斡旋。但是,”第三届自治领政府主席荷旺.路易的声音低沉但并不软弱,“安全部队也要开始准备,如果帝国方面有背离《费沙条约》的行为,我们必须保护仅存的有生力量。拜托你们了,敏兹司令官。”
一直一言不发的尤里安站起身来,向他所尊敬的老人敬了一个完美的军礼,之后,与亚典波罗一起离开了会场。
“主席的意思是全力保存有生力量吗?”如果要与帝国军正面作战的话,这个目的是不可能实现的,那么……在司令官的专车里,尤里安抱着双臂喃喃自语,“反正现在也已经是帝国的自治领了,再蜕变成帝国地下的阴谋网也没什么大的不同吧。”想到这里,29岁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在庞大宇宙帝国的统一铁幕下,要保存民主共和派的思想与制度谈何容易?更何况,如果真成为所谓的‘阴谋网’,和那些用无辜人们的鲜血标榜自己正当性的恐怖主义者又有什么不同?
“那么,我们就力争上演‘一万光年长征’的续集吧!”看着愁眉不展的司令官,亚典波罗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讨厌打没胜算的仗,从不视逃跑的演技为耻还颇引以为自豪的退役中将渐渐恢复了活力。相较在沉闷的哀伤中回顾过去,大踏步的走向未来才是这个男人的生存之道。
“或许,并没有一万光年那么遥远……”尤里安的这句话,有一半是对着此时不在车内的两人说的。
“一个好人、一个伟人,却在没有任何意义的情况下被杀死了。这就是战争、就是恐怖主义。”
在十六日的葬礼上,强忍眼中灼热的尤里安回忆起杨生前的话。虽然杨终其一生都对恐怖主义在历史中的作用抱着否定的态度,但是,这位不败的智将万万没有料到,深深地爱着他,也被他深深地爱着的妻子竟也会同他一样,因为没有意义且疯狂的怨念结束了依然年轻的生命。
“巴拉特被泪水迷蒙的双眼中,为死者祈求冥福的烛火仿佛望不到边的海洋,难道这种令人心碎的光芒还不够多吗?”
杨威利夫妇的合墓坐落在海尼森市东南部丘陵地区的赛德纳斯军人公墓,十一年前,当时担任巴拉特自治领政府临时主席的杨夫人谢绝了兴建专属墓园的提议,将杨威利的遗体安置在这个沉睡着无数无名军人的公墓中,在那时,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如此之快的回到那个总是迷迷糊糊念叨着退休金的男人身边。
平凡的石制墓碑上,镶嵌着经过防风化处理的相片,一对年轻夫妇幸福地依偎在一起,在黑色与褐色的瞳孔中,看不出一丝历史投下的阴影。
五月十七日凌晨,从安全部队总司令部返回的尤里安与一直等在家中的夫人卡特罗捷进行了半宿的长谈。当天上午九时,巴拉特政府接到了帝国关于驻军协助维持治安的要求。
Ⅴ
自巴拉特自治领成立之初,就没有人看好它的政治前途。这个完全由于先皇莱茵哈特一时感伤所保留下的民主主义温室,其存在本身,就是新帝国高层的心腹大患。虽然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二者不仅相安无事,还在打击海盗和贩毒等行动中有着良好的合作,但是随着经济问题被逐步解决,“巴拉特问题”在帝国政府,尤其是军部的视野中显得日益突出。尽管目前巴拉特只是一个经济中等发达的边境星系,但作为自由行星同盟的发源地和旧都,每年不断翻番的前去凭吊的游客就足以让民务省大皱眉头;何况它还拥有一支全宇宙唯一不向皇帝效忠的军队,这更加刺激了在和平中百无聊赖的帝国军人的神经。
“合并巴拉特,统一全宇宙!”这是宇宙历9世纪初,在挤满下级军官的小酒馆里出现频率很高的一句话。虽然依照《费沙条约》,巴拉特自治领承认帝国的宗主权,但是,无论在费沙还是海尼森,人们仍然习惯于将二者视为对等的独立政权,这种状况,从街头巷尾的“我们帝国”或“他们巴拉特”之类的称呼中便可见一斑。但是,也有不少人不抱类似的想法,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属于自称“民主主义正统继承人”的暴力集团。
自从自由行星同盟被帝国吞并以来,地下的反帝国活动从未停止。宇宙历801年八月六日,为了一举解决不断发生的流血剧,皇太后发布敕令,允许各星系的共和主义者在半年内携带一定数额的私有财产奔赴海尼森。这项在新帝国内引起不少争议的敕令让巴拉特的人口在半年时间内翻了一番,也让战后转任土地开发与经济统筹部部长的卡介伦叫苦连天:“皇太后是想让我们这些破坏分子统统挤死在这儿吗!”
经过这次大迁移,皇太后不流一滴血地清扫了旧同盟广大的领土。但是,在短暂的安宁之后,恐怖主义的毒气开始在新帝国的上空弥漫。
政府实行的经济政策的受益人主要是原帝国军人,得益地区也是以费沙为中心展开的球状宇域,一些旧同盟的工商业星系非但没有得到好处,反而受到新经济圈产品的冲击,这其中,损失最大的要数原来以供应军用物资为业的行星了,旧产业失去市场,大量的失业人员找不到新工作,贫困滋生的不满加上亡国的痛楚令很多人走上了极端的道路。
“爆炸、暗杀、针对民生的破坏行为,虽然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发生,但很快蔓延并升级。”
这些极端组织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将矛头指向帝国与巴拉特双方。他们将巴拉特看作是和敌人妥协的叛徒,用言语和行动加以苛烈的弹劾。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战后巴拉特的经济一直处于稳定增长的状态。
“当时的我们,就像在跷跷板上走钢丝。既不知道钢丝什么时候会被人剪断,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把握不好两端平衡而摔得鼻青脸肿。”多年以后,达斯提.亚典波罗在他的《革命战争回忆录》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在制造多起伤亡惨重的爆炸案后,“自由海尼森”终于被绳之以法,但却导致谁也没有料到的结局。杨夫人的去世,没有给共和主义带来曙光,反而引来了帝国的大军。
宇宙历811年,新帝国历13年五月三十一日,由瓦列元帅率领的治安维持舰队进入巴拉特星域,没有恒星间战斗能力的自治领安全部队在尤里安.敏兹和达斯提.亚典波罗的高压命令下含泪放弃抵抗,接受了帝国的改编。
“只要活着,就仍有希望。”这是尤里安对痛哭着请求出击的士兵所说的话。
政权只是一个容器,对于自由、平等、和人民主权的渴望不能成为它的殉葬品。只要宇宙中还有人坚信与生俱来的平等和自由,亚雷海尼森和杨威利的奋斗就不会白费。
六月一日,如临大敌的帝国士兵惊讶的发现,占地数十公顷的赛德纳斯公墓竟空无一人!与之相对,海尼森的每一扇窗户上,都别了一枝白色的百合。
悼念死者的场所,不一定在狭小的墓园。
帝国在巴拉特星系外围的汉弗莱行星上建立了永久的军事基地,并留驻一个整编舰队的兵力。巴拉特星系的议会制度原则上加以保留,但在枪口下已名存实亡。不幸中的万幸是帝国军并未像人们所害怕的那样展开清洗和肃清,表面上,人们的日常生活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哭泣的五月”之后,受到帝国军严密监视的尤里安辞退了全部公职,在海尼森大学历史系找到了一份讲师的工作。亚典波罗当一个记者的计划报销,回到了家乡。政府中的大部分人留了下来,与帝国高等参事官打着希望渺茫的迂回战。
曾一度猖獗的极端恐怖主义集团由于杨夫人暗杀事件所造成的灾难性后果而臭名卓著,丧尽人心,加上随后帝国方面的全面搜剿,地区经济状况的好转,再也难成气候。
宇宙,终于在一个政权下达成了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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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st edited by taya on 2005-11-10 at 02: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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