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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塔(六）
我们要造一座城和一座塔
塔顶通天
为要传扬我们的名
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
——《旧约·创世纪》
什么是真实？历史通常是由最后活下来的人写的。
“……你的功课那么好，为什么这样的题目一直不会呢……？”
有明亮的褐色头发的年轻军校生无奈地拿着铅笔和演算纸，笔尖在纸上轻轻地划过，柔和的摩擦声音。黑发碧眸的女孩子用长相好看的手支着下巴，唇角浮起优美的曲线。
“你既然会做，多教我几遍也无妨的吧。”
这样一句话，菲利克斯也没有驳回的能力了，他绝对不会说出像“我很忙的这样弱智的问题不要拿来问我”这样的话的（虽然这些问题的确很弱智……）甚至，他希望她永远也不能弄明白，那样才会一再地向他求教。而事实上，他的希望的确没有落空。因为在他煞费苦心地为卡拉一遍又一遍讲解这些题目的时候，她的注意力没有百分之十是在这些艰涩的演算上面的，要不了十分钟，卡拉就已经在左顾右盼岔开话题。每一次的结果，就是菲利克斯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帮她完成了作业。这样的在优等生和教授看起来是极为不道德，堕落，不求上进的行为，卡拉看来却是合情合理。“因为我要抽出时间做真正的研究，不能浪费时间在弱智的事情上”她有时候搪塞不过，会如此振振有词的说。菲利克斯从来不与她争辩，只是一味苦笑和迁就。虽然这种说法，似乎是在彰显着菲利克斯的时间是可以随意支配在这些“弱智的事情”上的。
“真是了不起，一个军校出身的学生，可以把帝国理工大学建筑系的习题做的如此纯熟。”
有时候，不知是惭愧还是真心的佩服，卡拉会有这样的感叹。
“我现在即使从士官学校辍学去念帝国理工大学的建筑系也不是不行呢！”
菲利克斯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这样揶揄她时，她也泰然自若的承受下来，好像什么也没有听懂似地反问。
“为什么不去念呢？”
于是，不知道是因为其有些惊人的迟钝还是乖戾，面对这个女子，在口舌之争中，菲利克斯永远占下风，或许，问题在于他自己的身上。
一个女子，为什么选择了艰难晦涩的建筑系，卡拉从未提起过， 但是她在建筑学方面确实有其天赋，曾经发表关于建筑设计方面的著名论文，主题是关于古代建筑的构造巧妙性的解析与探讨，以新无忧宫做为例子，得到了那一届的青年英才奖学金。在帝国理工大学，卡拉·拜耶尔蓝知名的事情，似乎也就只有她在建筑学方面的天才而已。卡拉在学校里几乎可以说是默默无闻，因为她并不为学生们所熟悉，据说是一个乖僻的人，沉默寡言，极少与人交往，上课也经常不见踪影，但是后者的原因似乎就不主要在于卡拉的个性，而更重点在于她的作息时间极为值得探讨这一件事情上……
帝国历零二五年二月十四日，瓦列建筑科学奖颁奖典礼在费沙香格里拉饭店举行。
“真是了不起啊，拜耶尔蓝小姐！最高建筑科学奖呢！”
作为嘉宾的梅林克格元帅由衷的赞叹，黑发的女子轻轻地点头微笑着，有些腼腆地客套着，这一件事情倒是不常见的。她的作品和论文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却是不争的事实。站在一旁的瓦列元帅显得相当地不自在。沮丧地称赞了年轻的得奖者几句之后，他郁闷地转向了自己的僚友。
“江山辈有新人出啊，我既非建筑学家，亦非科学家，对于科学及艺术可说是外行，为什么一定要以我的名字来命名这一奖项……一般来说，这样的奖项至少也应以真正的建筑学家命名吧，更何况……”
一向朴实厚重的瓦列也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一些基金和奖项不是都是为了纪念死去的人而设的吗？”
梅林克格几乎要发笑，但是礼仪的自觉将即将浮现的笑意溶解在了皮肤下面。
“不要说这丧气话嘛，你是狮子之泉及三元帅城两座伟大建筑的监造者，要设一个奖项的话，也要以知名的人来命名，否则的话人家可提不起劲来争取啊。当然是非你莫属的。”
“至少要以一个建筑学家的名字来命名吧……”
“你的脑筋太古老了，应该送去博物馆……”
“那不如以你这样紧随潮流的人的名字来命名前卫艺术奖吧……”
两个帝国元帅，在这样无谓的问题上，交换着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与建筑艺术之美相去甚远的争论，完全忽视了自身做为建筑科学最高奖项颁奖典礼的重要来宾的身份。在指挥军队时候滴水不漏的优秀指挥官，在这种时候也难免犯一些防守不严的错误。
“说到优秀的建筑学家，我倒想起了一个人哪……”
帝国两名位高权重的男子同时将视线投向了若无其事地发言的那个人，一脸惶恐的“你听见了多少”的神情，帝国元帅脸上有这当场被抓的神情，实在是应该叫不知情的人看一看的。
梅林克格夫人，亦是曾经的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以相当不满的表情看着这些尴尬的帝国重臣。
“是一个年轻时代就开始出名的建筑学家哪，真的是十分优秀，很年轻就已经参与了狮子之泉的主要设计，我记得他的长相，是个清秀的年轻人，名字似乎是……”
瓦列显然是为梅林克格夫人法想起这个名建筑家的名字而懊恼不已，男爵夫人在记忆中费劲全力搜索了许久，只因为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因为年龄的原因而对一些事物已经变得健忘了……
“唉，不常常接触的事物总是容易被人遗忘呀。”
最后，这样争辩着。
“很可惜呢，这个人二十年以前已经因为飞船失事而丧生了，那时还是很年轻啊，要是活到现在，一定会是现代最出色的建筑家了……”
“古斯塔夫·海德里希……”
“对啊，就是这个人！”
在一瞬的恍然大悟之后，男爵夫人连连点头称是，然后才注意到自己正在热烈地赞同的的人。
“真不愧是建筑学的优等生呢！”
清秀的黑发女子以其一贯的优雅无声地微笑。
“我所知道的也只是为世人所熟知的历史而已，夫人。”
给人以清凉如水印象的碧绿眼眸，在一瞬之间，似乎有隐隐的银玉色浮起来。就好象是许久以前的沉淀在湖水中慢慢地扬起来，缓慢而优雅，还有几许浑浊。
沉吟片刻之后，男爵夫人甚为突然地说。
“那个海德里希，似乎是在孤儿院里成长起来的，说起来我好象还资助过这家孤儿院呢！”
梅林克格元帅不快地斜睨着夫人，以一种“真是受不了”的表情不满地说。
“难道这个海德里希，又是你当时的资助对象之一？不会是感恩节情人吧……？”
“你在说什么啊，你这家伙……”
梅林克格家的家庭纠纷，取代了男爵夫人对往事的追忆。而懊丧无比的瓦列元帅，悻悻地勉强登上颁奖台，开始发表一篇毫无个性的演讲。
就在这一天，一纸调令传送到乌鲁瓦希行星地面指挥部。
“兹任命萨维默尔·尤利西斯中尉为国家安全局第八大队G0081中队队长，授予上尉军衔，务必于3月20日前到达费沙国家安全局总部报到，不得延误。 W·菲尔纳 帝国历025年2月14日。”
菲利克斯站起来，与刚刚得到晋升的年轻同僚握手道贺。
“恭喜你了，尤利西斯中尉，哦不对，现在是上尉了，在帝都可要好好努力啊。”
没有得到晋升的拉雷中校站在一边，沮丧得无法注意到周围任何事情。
也许，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地平线上，万钧的雷动在低声怒吼，仿佛某种暴力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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