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4)
烦恼皆因强出头。
这句话是谁告诉他的?
想来一定是小叶了。小叶最喜欢用老资格的口气教导他一些莫名其妙古里古怪的江湖切口,还说是江湖人安生立命的根本。
江湖人?谁是江湖人……
他不是,他只是个没有记忆的杀手而已。
小叶的话通常只听三分便好,若全信了还不要天翻地覆?所以他也总是面无表情的听了就算的。一个半大小子,懵懵懂懂的能说出什么大道理了。
可是,居然也有被小叶说中的一天。
望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面露痛苦表情的少女,他开始觉得烦恼了。
牛毛针是要不了人命的,但却可以让人痛苦,失去行动的能力。
她不是唐家堡的新娘吗?
为什么要逃婚?
为什么要在入川以后逃?
他失去的只是记忆而不是应有的智慧,所以他不是笨蛋。这样明显的古怪实在不能不让他疑惑丛生,隐隐觉得不安。
站起身,就要走。
——杀手应该无情无欲。
——杀手只杀人不救人。
——杀手决不能动感情。
小叶努力的板着脸说这些话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如果这些话只是小叶说的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真是不巧,一样的话却不只小叶说过。
初入十二楼的时候,据说是楼里最好的高手,也是这行的前辈的温斜阳也跟他说过一样的话。
如今,他已经犯了大忌。
他根本不该犹豫,拍拍屁股走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只是……
只是那红的刺眼的嫁衣却象绳索般竟套住了他的脚跟。
梦里的那抹红是他的骨刺,拔出来便害他性命的要紧。
那,这抹瘫软在他的床上的红呢?
又会是什么?
也会是致命的吗?
头痛的揉着太阳穴。
面露不虞之色。
却还是返身,扶起少女柔若无骨的身子,掏出袋里的吸铁石,细心的吸出附在她穴道各处的牛毛针。每吸一针,少女嘴里便逸出轻微的呻吟,叹息一样漂浮在他耳边,仿佛村口溪边的青青杨柳叶般让他紧绷的神经顿时便松弛了下来。
双手停在她胸口,柔软的象是棉絮的触觉激的他汗毛直竖,微微起伏的呼吸喷在他颈边竟是这样的心猿意马神思恍惚。
不是没有过女人,杀人怎么说也算是高危工作,需要必要的发泄和放松。
可是这靠在他怀中的陌生女子却让他莫名的想到梦里的那个呼唤,甜蜜而凄楚,一声又一声,那个他无比渴望的身体,软玉甜香,就如同她吹在他颈边的味道。
他们明明是陌生的,为什么又这样让他凭的思忆起午夜梦回。
是因为这火花一样灿烂的嫁衣吗?
他凝视她的容颜,肌肤如玉,霞晕上郏,点绛红唇。他的记忆还是一片白茫茫,没有着落。
他不认得她。
可是以前,在那个他已经丢失的过去里他们可曾相识?
他不知道。
都忘记了。
头痛。
唉……真是大麻烦……
暗自叹气。
剔眉,凝神。
慢慢将内力送到她胸口檀中穴。
“是你救了我吗?”扇动着蝶翼般的睫毛,少女悠悠醒转。
他不说话,只点点头。
突然露出天使似的纯洁无邪的笑容,少女道:“哥哥果然没有骗我呢……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大侠吗?你干吗要救我呢?”
噼里啪啦,这少女竟然一醒过来就有这么好的精神。
“你干吗要带斗笠呢?你跟唐家堡有仇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挪开位置,坐到离她最远的角落。
——天啊,这世界上居然有比小叶还要瓜躁的人。
紧皱着眉头,他开始后悔自己惹到的这个大麻烦。
“你怎么都不说话呢?”少女见他一言不发,不由好奇的爬下床来,身体却一软。
“别动。”沉声,他扶住她。
她竟揭起了他的斗笠。
日光下,她见到他的脸,刀削般清朗的轮廓,高鼻,深目,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她定定的望着他,象是再想不到这斗笠下藏着的竟是这么一副风神俊朗,颠倒众生的容貌。
他被她瞧的有点懊恼,有点措手不及,有点狼狈。
“原来你一点不丑呀,做什么不敢见人呢?”
摔开她的手,带好斗笠,他冷冷的说:“你已经没事了,休息一两个时辰就可以行动自如。”
“是不是行走江湖的大侠都要穿黑衣服,带个看不见面孔的斗笠?”
“你是大侠吧?你认不认得很有名的那个慕容家的少侠,就是前两天在京城捉住采花大盗的慕容少侠……”
“不认得吗?不可能吧……”
这少女的问题多的简直叫人头晕。
早知道是个比小叶还麻烦的生物就绝对不该救她的。
越觉得烦躁起来,看来36策走为上策,他起身就走。
“哎哎……你别走啊……我叫小夕,夕阳的夕,我是史家的小幺。你救了我,我会同我哥哥说的,我会叫我哥哥好好酬谢你的。”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他又不是要跟她攀亲,她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你别走!”哀哀的恳求,酥软的语气,天真的让人不忍心拒绝。
他皱起眉头,“你要干什么?”
“你别留我一个人,我……我不想嫁人,我不想嫁那个唐家堡堡主。”
“跟我没有关系。”
“可是……可是你不是救了我吗?”
她眨巴着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青筋暴起。
她到底要干什么?
头痛欲裂。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的语气简直可以称的上咬牙切齿。
没遇到过这么夹缠不情,拖拖拉拉的女人,比小叶更让他头痛。
“你带我去唐家堡。”
她突然扔下这么一个震撼性的要求,一时间炸的他头晕目眩。
长吸一口气,“你不是才逃出来吗?”他实在弄不懂这个古怪的新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是啊。”她无辜的撇撇嘴,“我是逃出来了啊,可是我得去跟唐堡主说一下啊。我得告诉他,我不想嫁给他,永远都不要嫁给他。”
她很坚定的看着他。
“为什么要我带你去?”
“因为你救了我啊。”她笑起来,明媚如春。
闭目,长叹。
他到底是救了她,还是欠了她呢?
果然,女人是天下间最麻烦的动物。
小叶这次又说对了。
他开始后悔以前太不把小叶的话当一回事。他决定了,这次回去后要好好的把小叶说的话都记下来。
“你别怕,我这里有唐家堡的地图,我们可以很轻松的就找到唐堡主的。”她又开始对他微笑。纯洁的象个天使。
该死的纯洁。
他的眼睛却亮了。
蜀中唐家,以暗器闻名天下,唐家堡更是天下最难攻入的城堡,据说整个城堡都是按五行八卦布置的,各处都有机关陷阱,如果没有人带路根本没有人能够在唐家堡全身而退。
这是他得到的资料。
也就是说,他要杀唐覆行只能在唐家堡以外的地方。
但是近年来唐覆行却很少到唐家堡以外的地方去,唐家主要的对外工作都是又大总管唐随负责的。
“你怎么得到地图的?”
“你忘记了吗?我可是唐堡主的新婚妻子啊。”她笑的好不得意。
“好,我带你去唐家堡。”
揉着眉心,他发现今天他说的话大概比平时一个月的都要多。
原来,跟这个女人相比,小叶还是很好相处的。
他终于天良发现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不知道小叶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淡淡的笑了。
(5)
花开。
暗香摇曳。
镜中,美丽的双瞳仿佛一泓荡漾的春水,满是思慕的情意。
她是一个等待情郎的女子。
“山迢迢,水迢迢……
郎在一乡,妹一乡,
山山水水永不忘……”
耳边是歌词模糊的山歌,歌声里的情意缠绵的被清风送到她心里,仿佛她的那个他就站在镜后深情款款的凝望着她。
她的脸慕的飞红一片。
仔细的点上绛唇。
今天,是他回来的日子。
她的情郎,她的爱人……她永生永世不能忘记的他啊,她要给他最美最好的自己,万点马虎不得,点唇的手竟紧张的颤抖起来。
轻轻的似乎有马蹄点地的声音,再克制不住雀跃的心,顾不得点了一半的红唇,她飞鸟一般轻盈的奔出房门。
门外,春的艳阳突然直线坠落,凄厉而绝望,火球一样快速烧尽,苍白的灰烬挥洒在天地间,没有痕迹。
闪电撕开无光的天幕,无情的似一把伤人泣血的利剑,瓢泼的大雨兜头而下,每一个雨点都仿佛是天神降下的法器,敲打在她的身上。
四周一片荒凉,藐无人烟,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一个渺小的她。
雨帘迷痛双眼,飓风灌疼耳膜,她找不到轻点的马蹄,她找不到来时的路,她找不到那个他啊……睁眼看去只有无尽的黑夜和苍凉凄厉的闪电。
无情的风雨打湿她全身,她冷的不住颤抖。她想大呼出声,可是,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呼叫的能力,恐惧从脚底涌上来,毒蛇一样缠绕住她。她拼命的扼住自己的咽喉,她用力抠挖自己的喉咙,鲜血沾满手指,瞬间又被雨水冲刷不见了。
终于,她无力的摔倒在地上,任泪水随着雨水奔泻。
“山迢迢,水迢迢……
郎在一乡,妹一乡,
山山水水永不忘……”
她的那个他啊,为什么没有来呢?
连痛哭都是无声的。
闪电又一次劈下来,仿佛雨神挥舞着巨链发泄无名的怒火。
一具被雨水冲刷成石膏一般的尸体无声无息凭空压在她身上,她惊恐的睁大眼睛,距离太近了,近的她竟然看不清这张脸,连恐惧的力气都失去了,全身只是徒劳的抽搐。
失去焦距的双眼茫然的睁着,豆大的雨点落进来,仿佛是泪水。
鼻间闻到的是腐臭的气味,那是死亡的味道。
她终于象是恢复了神智一般,小心翼翼的推开身上压着的尸体。
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她突然象是被闪电击中一样跳了起来。
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却僵硬的带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怖的表情,诧异,痛苦,不甘。
捂住嘴,双手颤抖着,发不出声音的嘴唇无力的读着尸体的名字——唐……
突然,浮肿苍白的尸体僵硬着身体从地上缓慢而吃力的爬了起来,那双死鱼一样突出的眼睛里闪烁着痛苦的光彩。
“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
潮湿阴冷的手指在她颈项间慢慢收缩着,越来越紧。
目光渐渐涣散,尸体的脸快要晕成一滩白影,那张脸却瞬间变成另一个的样子,高鼻,深目,英俊而深情。
她的良人啊……
“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仿佛野兽频死的嘶鸣,连巨大的雨声都掩盖不住。
绝望而愤怒的声音是这样悲痛欲决。
“不……唐……不……”
泪水象这场奔泻在天地间永不停止的豪雨一般滚落。
她看到自己的胸膛被利剑般的闪电暴开,一颗黑漆漆的心脏滚落在泥泞的地上,犹自跳动着,一拍一拍。
她的心是肮脏的。
任凭雨水怎样冲洗也洗不干净。
“不……唐……”
绝望的闭上眼睛,任那双冰冷潮湿的手扼紧咽喉。
没有挣扎。
“樱若……樱若,你做噩梦了。”
“……堡主……我……”
“梦到谁了?一身冷汗呢……有我在你身边,你还怕什么?”俊美的男人俯身抱住她。
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他将自己埋藏在她的发间,深藏。
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去看此刻她脸上那种恍惚而痛苦的表情。
只有他才知道这样的表情才是世上最可怕的暗器,射在心上,如蛆附体,终日啃食。他的心已经慢慢腐烂。
温柔的为她拂开因汗水而粘贴在脸上的发丝,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夜色里,她依然这样是光彩夺目,美丽的仿佛供奉在供桌前的那具细砂白瓷,绝世的容颜,无比的美丽,却这样脆弱,仿佛无由的触碰就会化成粉末,灰飞湮灭。
已经多久没有笑容了。
久的他都快要忘记她也是会笑的了。
那个时候,芳草如茵,青春的小鸟在他们头上盘旋,她笑的比樱花更灿烂。
他只愿她能为他展颜。
他能得到世上任何女人的心却得不到她的一朵微笑。
她美丽无双的笑容只映在那双比海水更深的瞳孔里。
他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不受控制的颤抖。
心上的那根毒刺终于发作,侵蚀,腐烂。
甚至他自己都常常能够闻到那股可怕的恶臭。于是,他开始终年熏香。
他是拥有整个蜀中武林的唐家堡堡主。
他是江湖上暗器用的最好的高手。
他是武林中风流倜傥的才俊。
为什么,却得不到一朵绽开的微笑?
他紧紧抱住她,这样用力,这样绝望,象是要将她融化在他的怀抱。
也许只有将她彻底融化在他心上,他才不会失去她……
“堡主……”他的拥抱几乎让她窒息。
“樱若……今晚我要接待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
“恩……”
“你不想见见他吗?”
“是你的朋友,我怕是见了也不认得……不去也罢。”
“真的不去?”
“恩。”
他看到她的眼神又恍惚起来,仿佛穿透了他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你好好休息。”
他拂袖而去。
推开门,却还是忍不住回头。
他望着她,专注的望着她。
他的妻子,樱若,美丽的樱若。
夜色里,她如同雕像一般完美,一动不动,她晶莹如水晶的目光投在暗夜里,点起一簇光,迷离,恍惚,见如不见。
如同许多年来一样,她的眼中从来没有他。
即使在那一夜,即使在那个背叛的夜……
她用目光追随的永远只有那个人。
“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充斥在回廊里。
对于她,他终究还是个无关紧要的。
即使夜夜与他缠绵,即使他是她的夫……
他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从来不知道,原来眼泪竟是这样的苦。
比血更苦的味道。
他还是输给“他”了吗?
夜。更黑……
(6)
风高,月黑。
辕门憧憧。
两条人影没入细雨中。
末春季节,最难将消这缠绵入骨的绵绵春雨。
“你无名的怒火。看那边那座桥。按地图上说,走过去就是唐堡主的书房了。恩……灯还亮着,唐堡主一定还在。”她凑在他颈边低低的说。
月光太暗,看不清她的眉目,幽幽的香却顽皮的流窜到鼻间。
闪过几队巡查的弟子,他们已经安全的深入武林中最神秘危险的唐家堡。
“走吧。”她拉拉他的衣袖就要往流水小桥上去。
他星子般的眸子忽然一跳,如同漆黑中点起的灯。
他突然用力拉住她。
“干什么呀?”
他不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桥下的流水。
“哎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等一下就又有巡查的人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里每一柱香就有一队唐家堡的弟子巡查的呀!”
他皱起眉头。
“快走啦,我说的一定没错的啦。你该不是怕了吧?”她回头,用那双露水一般纯净的眸子瞪他。
——果然不该带个女人在身边的,尤其是这种呱躁的女人。
这些话她早跟他说了不止800遍了。
小叶又说对了。
——女人天生就比男人罗嗦。
“你呆在这里。”他没奈何的终于开口。因为知道若是不给她一个答复只怕她就要把所有唐家堡的人都叫到这里看热闹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呆在这里呀,我要去跟唐堡主说清楚的啊……”
没等她把话说完,他的大手已经把那张玲珑小嘴紧紧捂住。
他额角的青筋隐约的抽动。
他的忍耐力看来还有待提高。他在心里暗暗的想。
他原不是喜欢解释的人,不过也要看人。他叹口气,“你看那水。”
他的目光依旧停在桥下的那汪流水上,如炬的目光竟是一动不动,如临大敌。
极淡的月光照在水面上,一层诡异的雾气飘在半空,隐隐约约竟是蓝汪汪一片。
“有什么好看的?”她的嘴巴依旧闷在他的大手里,她不满意的狠狠瞪他。
“呆在这里。”他再次没有表情的开口。
要她安静下来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他拧眉,随手点了她的穴道。
就是这味道,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这是他的习惯。
小叶以前就说过,十二楼里也许有武功比他更高的高手,但只有他才是天生的杀手。就因为他的这种对危险如同动物一般的直觉。
他眯起眸子,一步一步走上那座弥漫着诡异的兰色雾气的流水小桥。
熟悉的味道越来越浓,没有错,这种味道,不是香也不是臭,是一种危险的能致人死命的气味,毒药的味道。
他一定闻过,而且以前曾经不只一次的闻过。可是他想不起来了,应该就是在那个丢失的记忆里。这味道熟悉的象他的那个梦,梦里的那抹惨红。
他的心一痛。
他的手握紧,满把暗器。
突然,对面的窗开了。
光亮象是一下子都被吸入了那扇陡然敞开的窗户,四周一暗。
有风,月暗。
“你来了。”一个和气的声音向他招呼,好象久侯的老友般的亲切。
他望着窗口探出的这张面孔,怔住,头皮发麻。
呼吸也仿佛停住了。
“我等了你8年了。”幽幽的叹息。
他的眸子象被针扎了一跳,眼角抽搐起来。
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在这诡异的桥头,竟在对岸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个站在窗边的男人竟有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
仿佛是站在镜子面前,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微笑着,叹息的脸。
灯笼摇曳的光全部落在这张脸上,透出一层惨黄的光,发亮,象一具蜡像,一具脸上带着莫名的诡异的笑容的他的蜡像!
“我知道你没有死,我一直在等你……等着亲手杀死你。”
毛骨悚然,他的手一紧。
脚下突然空了,他站立的那座桥突然凭空短成两截。
他跌进去,跌进那片蓝色的雾气里。
月亮倒影在流水里,竟突然象是在对他微笑,活起来,蠢蠢欲动,扭曲着半月的身体仿佛要挣出水面,扑向他。
他撒出手里的暗器,流星索,借力飞起来,水面映出的那只会笑的月亮竟也跟着飞了出来,陡然炸开,如一朵盛开的花。千万点乌光追逐他的身影而去,他身在半空也不回头,又撒出一把袖针,象是雨帘一样遮挡在身后,所有的乌光都在雨帘里暗淡下去,落到水面上的那层蓝光里,兹兹做响,只一下子就融化成一片银色的水,点点滴滴淹没在流水里。
好厉害的毒!
他轻轻落在对岸,与那个跟他有同样面孔的男子相对而立。
他的毛发又竖起来了。
天上那只月亮这时才慢慢度出云层,云开。
“唐家最好的蓝雾跟月花果然对付不了你呀,你什么都忘记了,却还记得这一身好武功。”
“你是谁?”
“我?我就是那个你要杀的人……也是要杀你的人。”
雨象是下到了他的衣领里,他背脊一冷。他发现自己象是跌进来一个张满蛛丝的网,挣不出去了。
——他是谁?
——他知道我是谁?
——他知道我要杀他?
——这是一个陷阱!
这是他最后的结论。
陷阱!
“我就是唐覆行,唐家堡堡主唐覆行。”他的声音竟不知怎么跑到耳边来了。
他们对视,如同一个人生生分裂成两个。
目光在空气里相遇,火花爆裂飞溅,他们是两头困兽,只能你死我活,或者我死你活。
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刻骨的怨毒。
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这个人是不是知道我的过去?
为了这念头竟是紧张起来。
手心都冒出冷汗。
夜,静的悚然。
仿佛黑的没有尽头的深渊。
四周突然冒出许多呼吸声,不必回头他已经知道自己落入了包围之中。
完全处于劣势,他倒反而安静下来,全身肌肉都一下子松弛下来,他从对面那人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两个一模一样的影子。
细雨无声的飘洒下来,虽然是沾衣不湿的桃花雨也已经将他们的衣服都浸透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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