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庆典之前——“祭之殇”短篇系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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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eifei
时间:
星海历07年5月20日 03:12
标题:
庆典之前——“祭之殇”短篇系列之一
(上)
“哥哥,妈妈——”
稚嫩的童音,比六岁的卡尔·佛朗兹·克罗伊茨内的小跑声更早一步传进克罗伊茨内家的厨房:
“刚刚电视里说,女皇帝已经决定要让位给罗严克拉姆公爵,罗严克拉姆公爵一回奥丁就要加冕啦!”
看了看从准备晚饭的忙碌中停下手来的两个人,他像想起了什么似地,一溜烟地又朝回跑去,边跑边喊着:
“我去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大一点!”
这一天是宇宙历七九九年六月十一日,旋凯归国的银河帝国大军还在还师帝都奥丁的途中,不过一岁又八个月大的女皇帝即将退位和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预定于六月二十二日登基为帝的消息已经经
由电波传向了整个银河。
一家三口在厨房里听完了新闻,迫不及待地发表出感想的是年幼的次子:
“罗严克拉姆公爵要当皇帝了!加冕典礼一定很壮观吧?真想去看看啊!”
卡尔是不久前才学会使用“壮观”这个词的,过去一段时间来,他常从电视、广播和其他大人们的口中听到这个词。
“电视里还说,缪拉提督也要成为一级上将了,那就跟爸爸一样了吧?啊,对了,哥哥——”
他伸手拽了拽哥哥的袖子,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上一次爸爸和缪拉提督一起出征,只有爸爸一个人升了职呢?”
“卡尔,晚饭马上就好了,可以帮忙准备一下桌布和餐具吗?”
用并不高明、但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而言却堪称有效的方法转移了次子注意力之后,母亲的目光投向从刚才起就在低头清洗已经十分干净的烹具的长子——古斯达夫·伊沙克·克罗伊茨内。
“古斯达夫……”
“是,妈妈……”
“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妈妈。”
“想去参加加冕典礼吗?”
“我……”
“没关系,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不,您别误会,妈妈——”
古斯达夫抬起头来: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其实……”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
“其实,是有邀请函寄给我们的。”
“你是说?”
“是,邀请“坎普一级上将的遗族”作为庆典嘉宾出席加冕典礼后的国宴的邀请函,今早送来的。”
“你不想去吗,古斯达夫?”
“邀请函上写的名字是伊丽斯·坎普女士及古斯达夫·伊沙克·坎普、卡尔·佛朗兹·坎普,跟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吧……”
“……”
年轻的母亲认真地看着十岁的儿子,像是想要看穿他的内心似的,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说。
夜幕低低地垂落下来,安排小儿子睡下的伊丽斯·克罗伊茨内来到长子的房前,房门像平常一样虚掩着,于是她轻轻敲了敲门:
“我可以进来吗,古斯达夫?”
“哦,好的,妈妈——”
门打开的一刹那,母亲看见儿子飞快地将一样东西压到字典下面,不过还是迟了一步,伊丽斯已经看见了——即使不看也能猜到那是什么。
“古斯达夫,其实,你还是想去的,是吗?”
说话的同时,她用一手抚着儿子瘦小的肩膀。
“……对不起,妈妈。”
看着好像做错了事似地低下头的儿子,母亲沉默了片刻。
“……你会怪我吗,古斯达夫?我是说改姓的事。”
这是一个让儿子惊讶的问题,古斯达夫抬起头来,仿佛愣了两三秒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才没有呢!”
稚气犹存的语气里,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因为换成了妈妈的姓,我们才能像现在这样过上平静的日子啊!妈妈都是为了我和弟弟好啊!”
“不,古斯达夫,你的性格更像你父亲,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比我坚强得多……”
“妈妈——”
“你一个人去吧!不要因为妈妈让你自己留下遗憾……对了,庆典结束之后,你还可以去见见缪拉提督——你也想亲口向他道贺吧?”
“可是……”
“让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真对不起,可是今年秋天你就要进军校了,妈妈也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
“……我知道了!好吧,妈妈,我就一个人去参加吧!”
(下)
宇宙历七九九年,新帝历OO一年,六月二十二日上午九点三十五分,距新银河帝国开国皇帝的加冕典礼还有不到半小时,一名十岁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帝都中央墓地东门的入口处。
他就是一年前战死于秃鹰之城要塞,被追封为帝国军一级上将的卡尔·古斯达夫·坎普的长子,现今名为古斯达夫·伊沙克·克罗伊茨内。坎普死后被追赠了“一级上将”的称号,享有帝国军国葬,同时还加授了许多勋章,但这许多荣誉并未能将他的妻儿从一百八十万战死者遗族的怨恨中解救出来,最终,坎普夫人做出了用“克罗伊茨内”——自己出嫁前的家名取代亡夫姓氏的决定,同时也为两个孩子冠上了“新的”家名。
古斯达夫的脚步,在前往父亲墓地的中途停下来。
——“我的朋友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于此长眠。”
这是他每次祭拜父亲时的途经之地,今天,干净洁白的墓石后面多了两棵冬青树,古斯达夫已经从新闻里知道,这是昨天才由罗严克拉姆侯爵亲手植下的。
墓前并不像往常那些晴朗的日子一样摆满了鲜花——有些是祭拜亲人的人们顺道瞻仰时留下的,有些是来到这附近、慕名前来的人们特意献上的,有人是仰慕墓碑主人的英名而来,更多的则是被墓碑上捐刻的那段传奇的文字所吸引……
而今天,或许是因为日子特殊,又或是因为时间尚早之故,只有一束鲜花静静地摆放在那里。
古斯达夫知道那是谁放的。
刚刚进来时,守园人用不无遗憾的语气告诉他:“你来晚了十分钟,不然就能看到格里华德大公妃了!”
“您是说罗严克拉姆公爵的姐姐刚刚才离开?”
古斯达夫抑制不住讶意地问:
“她没有去参加加冕典礼吗?而且,罗严克拉姆公爵不是昨天才来过这里吗?他们……他们不是一起来祭拜吉尔菲艾斯大公的吗?”
“说到这个,我也有点奇怪。”
当时守园人以一副不解神色回答道:
“从前年到现在,罗严克拉姆公爵和格里华德大公妃都来过不少次,可是从没见他们一起来过,倒有好几次就像这回似的,好像有意错开了似的——真是叫人猜不透……”
古斯达夫微微摇了摇头,朝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继续朝目的地走去。
“卡尔·古斯达夫·坎普一级上将”的墓地离得并不算太远,古斯达夫很快就走到了。
用事先准备好的湿布巾清洗过墓石,擦去碑身和碑座上覆盖的尘土,又放上一束鲜花之后,他将一瓶红酒洒在碑座的周围。
“很抱歉,爸爸,因为妈妈事先并不知道,所以没能提前买好酒,酒店的人又不肯卖给我,幸好我从看守这里的大叔那里买到一瓶,但是年代不是很久,希望味道不会太差……”
倒完了酒,古斯达夫在墓碑前方坐下来。
“不过,我另外带了礼物来,您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只小型电视盒,按下电源开关。
“很快就开始了……”
古斯达夫看了一眼图像中出现的新无忧宫的壮丽影像,随即低下头,又从背包里取出两样东西。
“虽然我也很想亲眼去看看那里的一切,但是,新无忧宫不会介意少我一个客人,您却至少有权知道……”
打火机燃起的火焰,触上阳光下闪着光泽的邀请函,洒下一地灰烬之后,散作几缕青烟。
“元帅和一级上将们出来了呢!缪拉提督今天看起来真是英武,对不对,爸爸?对了,您知道吗?他在这次的战斗中从杨威利的手中守护了罗严克拉姆公爵,所以现在是新王朝的首席一级上将了,您也一定很高兴吧,爸爸?“
古斯达夫把散落的馀烬埋尽泥土里,捧起电视盒,背靠碑身坐下来,仰望着头顶的天空。
“……因为,我记得缪拉提督曾经说过,在决定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您自己留在要塞内,让他带领部队离开了要塞,所以他才能活下来……”
庄严的军乐,自古斯达夫手中的电视盒里响起,可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
“爸爸,您会想念他们吗?今年秋天,我就会成为军校的学生了,以后我也会成为不让您觉得丢脸的军人,就像缪拉提督那样……我会早早成长为一个男子汉,照顾好妈妈和弟弟,所以请您不要担心……只不过……只不过……”
视野中的蓝天和白云突然变得模糊一片。
“我真的很想您……”
后记:
我在自己的《血祭七月七》一文中曾经写到:
““历史这种东西就跟人一样,当它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会觉得口干舌燥。高登巴姆王朝已经灭亡了。自由行星同盟虽然还存在着,但是明天一样会灭亡。历史是需要饮下大量鲜血的。”
诚如罗严塔尔所言,历史是嗜血的,而且是位非常贪婪的嗜血者,所以鲁迅先生总结说,“人类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
那些把鲜血奉献给了从睡梦中醒来的历史的人,可以称其为祭品。”
“祭之殇”中的“祭”字除了祭奠之意外,同时还有“祭品”的含义。原计划想写三篇,但是另外两篇暂时不确定能不能写出来,所以暂时只写了这一篇(按时间顺序,这本应是系列的第二篇)
坎普死在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一场最尴尬的战役,那是一场毫无战略意义的战斗,他和一百八十死者则是莱因哈特在吉尔菲艾斯死后严重失衡的心态下的牺牲品,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吉尔菲艾斯的殉葬品。新帝国建国之后所有活者的战士都会自动成为他们为之战斗的旗帜的一部份,建国之前的几大战役,“诸神的黄昏”自然是奠基之战,亚姆立扎和利普休达特战役中的死者也因为战役的特殊意义而会被追认为是为新帝国捐躯的。惟有“要塞对要塞”,即使不是败得那么惨,死者又如何向历史讨要一个“自己是为何而死”的说法呢?
如果坎普没有在那场无意义的战争中妄送性命的话,以后不管是幸存还是战死,成为元帅的机会都很大,但他却以很不幸地以高登巴姆王朝一级上将的身份战死了,新王朝没有以任何形式正式追认他为建国勋臣(事实上也追认无名,吉尔菲艾斯是为了救开国皇帝死的,对他的追赠名正言顺,坎普却死于一场既无政治意义又无战略意义,对历史的进程而言不值一提的战争,就算殉职都不能算是为新王朝的建立而殉的),吉尔菲艾斯是被隆而重之地纪念了,法伦海特等人也和“三元帅之城”同在,人们不会忘记鲁兹的牺牲,罗严塔尔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使了“英雄的特权”,“干冰之剑”的存在到死都和黄金狮子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狮子之泉七元帅”也是名垂后世……甚至就连雷内肯普,虽说死的很不光彩,但其重要地位也决定了后世在记住他的不光彩的同时也不会埋没他的优秀一面。可是当人们对“创业时代”的激情远去,亲身经历过那一代历史的人也都逝去之后,又有几个人还会记得起坎普呢?后世不会有几个人记得“罗严克拉姆元帅府第一批幕僚”里都有谁,就像不会有多少人能背出共产党一大那不长的代表名单。
而更令遗族们不堪的,或许是痛不欲生之余还要承受来自其他同为“祭品”的战死者遗族们的憎恨吧!有位国民党将军在回忆录中提到过,当国民党名将黄维在内战中战败、被俘后,他的妻儿生活困难,想去领抚恤金,得到的却只有白眼和讥讽——“整个兵团都让你丈夫害死了,你还有脸来要钱?”如果一场战争是以胜利告终的话,也许大多数遗族还可以把亲人的死归结为运气不佳(即使如此,杨也收到过“你和杀人凶手是同伙的”的信),可是一场彻底的惨败之后,遗族们却有充分理由(在他们看来)将一切不幸归诸于主将的无能——比起怨恨遥远的、连传递怨恨都不可能的敌人来,把失去亲人的悲痛和不甘发泄在生者的身上毕竟少了些徒劳。尤其是,坎普的上司是国人公认的英明领袖,既然他不可能公开承认对这场战争的惨败负责,那么这个责任就只能由当事将领来负。而作为坎普同伴的缪拉虽然主动承担起一切的责任,后来却又成为了深受敌我双方赞誉、敬重的名将,于是更注定了坎普一家人要独自背负起所有的不名誉与生者的怨恨……
古斯达夫的故事,我在自己的另一个长篇《缪拉 八O三》中还有续篇,但本文是独立而完整的存在的。我没有把坎普的家人也写成一味怨天尤人的人,他们默默接受了一切,默默开始了失去至亲后的人生,但惟有他们的无怨无悔,才更引人嗟叹。
为“祭品”写文章,不只是为了记住成为祭品的人,也是为了记住历史。
*** 几点说明 ***
1 原著中说“凯旋回帝国的莱因哈特为了实质和形式上的需要,开始忙碌起来,各种该处理的事情都等着他的判断及决定”,但原著中从莱因哈特在海尼森拒绝和特留尼西特见面(799年5月26日)到加冕典礼(799年6月22日)总共只有27天,光是赶回奥丁时间已经非常紧了,所以这里把“凯旋回帝国”理解为“回到帝国本土”,相关时间据此设定。
2 古斯达夫在宇宙历798年坎普战死时八岁,本文设定他在那不久后过了九岁生日,因此799年6月时已满十岁。
3 “墓前并不像往常那些晴朗的日子一样摆满了鲜花”,特意强调“晴朗的日子”,是为了照应希尔德曾在雨天去吉的墓地的情节——一般游客不会特意选雨天出游,而恰逢祭日、必须于当天祭拜的人一般也会尽快完成祭拜离开,所以希尔德当时没有见到其他人的祭献。
4 因为古斯达夫这时未成年,所以按规定商店不能卖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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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eifei 于 星海08年10月25日 13:1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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