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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但随风舞 [打印本页]

作者: 舞翼溯夜    时间: 星海历06年6月24日 22:51     标题: 但随风舞

灵魂在肉体形成之前就存在了的。虚无缥缈,只有上帝才能看得见,只有同为灵魂才能摸得着。难以触及,但却的的确确是有的。不知道这是死还是活,天界人没有这个概念,我们只知道存在或是不存在,有或没有。
只要灵魂诞生,就会有意识。我的意识诞生,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情。那是创世之初,上帝刚刚让伊甸园被绿色植物覆盖的时候,他那拥有无限创造力的大脑已经不能满足于寂静的景致,匠心独运地想要创造走兽,并且要一个高级的生物管辖乐土中的一切。于是,我作为那个万物之灵指定的配偶在瞬息间拥有了灵魂。
当然,我的丈夫先于我出生,他叫亚当。
不得不承认,亚当是一个艺术品。他金色的头发就像是承载了太阳的光辉,宝石般蔚蓝的双目犹如海水一般激情荡漾,蔷薇色的唇羞涩地嵌在线条圆润的脸上,白皙的皮肤仿佛取材于最精致的雪花石膏。根据上帝的说法和亚当眼睛中的欣喜,我也可以断定自己的面容,不会比一位天使逊色多少。
生活在伊甸园里,我和亚当应该会很幸福。上帝对着还没有形体的我们如是许诺。说罢,他就开始了第六日的伟大工程。
我饶有兴趣地观看天使们的工作,他们正在造出我和亚当的身体。看那些有着雪白色翅膀的精灵繁忙而快乐地劳动,看他们上下飞舞着,在风中。忘了说了,风是很久以前就有的,也许与上帝同在,也许比上帝的存在还要久远。总之,并非上帝所创。我想,能够在风中飞扬,应该是幸福的。可以与这世界的一切实质脱离,细细体味那种梦幻般的虚无,感觉自己与天地同体,与日月同在。上帝许诺了我幸福,那么,他会不会给我的身体一对翅膀,让我也尝试一下在风中鹰扬的快感?
我在这种关于风的冥想中渐渐忘记了自我,也忘记了亚当。等我的灵魂与肉体合一后,想招呼亚当过来的我,才发现他已经不知所踪。任性的我也懒得去寻他回来,反正以后在一起的日子还长,今天才开始存在的我,更多的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我漫步到了伊甸园的深处,发现这种缓缓的步子也很轻盈,只是无法跃上高高的树冠,无法近距离地聆听鸟儿的鸣唱。这实在是一种遗憾,尤其是在你知道这种声音有多甜美之后,你会按耐不住地想要将那只歌喉超群的鸟寻着,看一看它的羽毛是怎样的美丽,听一听它歌唱的极至是如何的完美。还有那些高大的无花果树,枝繁叶茂,耸入云霄,却又未见苍老之色,片片叶子都青翠欲滴。紫色的葡萄挂在墨绿色的藤蔓上,藤蔓又伸出卷曲的细枝,轻轻地搭在开满火红色玫瑰的灌木丛上。最低层的草地,长着可爱的蘑菇。软绵绵的菌盖,在微风中颤动,不时地抖落出淡淡的轻雾。红红的草莓,滋润着我的味蕾,让我感到了一种叫做甜蜜的感觉。我索性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各种各样的花香在空气中弥散,酝酿出一种醉人的迷幻。
我终于累了,闭上眼睛,进入梦乡。梦里,我是一个可以自由飞翔的天使。
第二天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了亚当。他一副好容易才将我寻到的样子,略微疲惫地靠在树上睡了。我没有打扰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然后,又是鸟语花香,山清水秀。我仰望蓝天梦想自己变成了一朵白云,有好多好多的小鸟从我的身边飞过,它们都唱着好听的歌;我凝视小溪,又觉得自己化作了一条小鱼,在曼妙的水草中穿行,体味流水的温柔;我一会儿是一株小草;一会儿是一只蝴蝶……想象在风中变幻莫测,我在想象中天人合一。
直到,上帝领着脸上明显写着不快的亚当来到我的跟前。我才明白,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我,上帝指派的亚当的妻子。甚至连上帝许诺的幸福,都必须在一定条件下才能拥有。
上帝质问我:“Lilith,为何弃亚当于不顾?为何不陪伴在他身边,听从他的吩咐,尽一个妻子的义务?”
我平静地问上帝:“我的父,为何我与亚当有所不同?为什么我要听从他的吩咐?”
上帝以一个神特有的口吻回答,“因为他是你的配偶。”
我不甘心地问:“为何他为男人,而我为女人?而我却又比他柔弱?”
上帝看似关爱地回答:“因为他能以男人的力量保护柔弱的你。”
“我的父,您答应过我,要给我幸福。因此,我不愿为柔弱,我要拥有力量!超越亚当!”
上帝已经不耐烦了:“孩子!你的能力是被安排的,只要在这园里,你便是柔弱的。”
我抬起头,拼命仰望着天空,这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了。直到疾风拭干了我湿润的眼眶,我才正视亚当,过去拉起他的手,走向上帝为我们准备的家。我一直沉默着,可那并不是默认,虽然亚当如此想。我沉默,是因为我已经决定要放弃上帝给予的所谓幸福,我沉默,是因为我想要向那些我如此珍视却又不得不就此丢掉的事物作别。
我将离开这里,以追求我要的力量!
待亚当睡熟之后,我便离开了那个代表束缚的地方。现在我的脚踏着的土地,不再是繁花似锦,不再是绿草清溪,没有鸟语,更没有花香。就连空气也是污浊的,天空是一团漆黑,这与伊甸园正好相反,那里永远只有白天。这里有的,只是一片黑色的海洋,看不到生物,也没有灵机。
他们,那些天使,管这里叫做白之月,而我面前的海,叫做死海。
这是一个被神遗弃了的地方,正因为如此,所以也最安全。污浊的空气可以慢慢适应,没有鸟语花香的日子,过惯了,也就不会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重要的是,我得到了一种东西,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像风一样的,看不见摸不着,但你清楚它的存在。我不明白那是什么,但是,在我的眼泪被风吹干的那一刹那,我已经被它触动。不知则矣,一旦接触,就已经完全被它所俘虏,可以为它放弃一切,甚至敢于违抗万能的上帝。
它到底是什么?难道上帝的神威还不如它厉害吗?
上帝是强大的啊,我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生活,大天使就已经找到了我,竭尽苦口婆心之能事,规劝我重返伊甸园。
Lilith,难道你不怀念伊甸园的一切吗?那些流着奶和蜜的圣泉,那些可以唱出很好听的歌的小鸟,还有那些会依偎在你脚边撒娇的走兽,火红的玫瑰,纯白的马蹄莲,香气袭人的茉莉,还有你和你的丈夫亚当的家……难道这些日子,你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就从来没有想起过这块乐土吗?回来吧,Lilith,上帝最钟爱的女儿。
上帝最钟爱的女儿?如果获得这个称号的代价就是失去自由,那上帝他老人家一定是天底下最不称职的父亲。对了,我在说什么?自由?这不就是那个漂浮在风中的财富吗?风不是由上帝创造出来的,所以它拥有绝对自由。自由的风,风一样的自由,比一切幸福都还要幸福的幸福。
我仰头直视大天使,拒绝回到伊甸园。
大天使无奈地叹气,挥手降下上帝的的惩罚。
我的腹部顿时剧烈疼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地想要从里面夺路而出。我用双手捂住小腹,疼得跪倒在地上。忽然抬头看到大天使还没有走,站在一旁看着我痛苦,好象希望我在剧痛中放弃自己所坚持的,在他看来是虚无缥缈的信仰。我不希望脆弱,我曾经说过我要拥有力量的。我咬着牙,颤抖地站起来,没有呻吟。我下定决心,就算将牙齿咬碎,也决不求饶。
大天使多久离开的,我全然不觉。也记不清我一共昏迷了几次。唯一清楚的是,痛苦越来越剧,越来越无法忍受。汗水打湿了头发,发丝整个儿粘在背上,皮肤已经没有任何血色。我想,这时候的我,一定是这世间最丑陋的存在。
又不知过了多少天,我的灵魂上的坚强终于被肉体上的痛苦击得粉碎。我一点一点地爬向死海,它一如既往的深邃,没有激情,却也蕴涵着无穷。现在,我就要将我自己交给她,求她接纳我的灵魂。水是异常的冷冽,很好的镇痛剂。我感觉到痛苦在一点一点地消失,生命也在一点一点地离我而去,而自由正在远处向我招手。
从来不知道,人死以后还可以做梦的。我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梦见自己在飞翔,梦见自由化作无数精灵,轻轻托着我飞翔,飞翔。
自由与飞翔,在上帝看得见的世界里,也大抵就是一个梦吧。要想得到自由,就必需舍弃上帝的一切恩惠,乃至生命;要想活着,就只好放弃自由了。
我不知道我的梦还会有醒过来的一天,因为我并没有想过我还有生存的机会。可是当我睁开眼,却看到自己依然身处白之月。周围的一切都和以往一样。消失的,只有腹部的剧痛。改变的,只有我的身体——原本修长的双腿消失得无影无踪,代替它们的,是一条长长的蛇身。
也许是上帝眷顾吧,我的父不忍心让我死。蛇身,大概也只是对我的一个惩罚吧。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眷念起父神来。我回过头去想要感谢救我的天使,眼中看到的却是黑色的翅膀,和一双同死海一样深邃的眸子,或许没有死海的宽容,但却比死海更加冷冽。
“你是天使吗?”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黑色翅膀的天使。
“曾经是。但现在,我已经厌倦了这个华而不实的称谓。”对方的口气如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
“你难道不是上帝派来解救我的吗?”
“我早已不再听从那个虚伪的存在了。再说,上帝用亚当的肋骨创造了一个十分听话的女人,叫夏娃。他已经不再需要你了,你的死活与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为什么救我?”
“上帝喜欢的东西我都要尽数毁灭,上帝想要毁灭的东西我也要全部保留。”这位天使,好象不会说谎。
这以后便是星辰之战,那个救了我的黑翼天使,就是天国副君撒旦。其实,他原来还有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的,只是,他已经将原来的名号连同尊贵的身份放弃。他说,只有将过去完全抛弃,你才能拥有真正美好的未来。
我想他说的对,而我再也没有梦见过伊甸园了。
撒旦他们打仗时,我坐在死海的岸边观看。天空无数的红云,就是热浪翻腾的火焰。天使的战争,一定很激烈吧,也很残酷。昔日的挚友,马上就会相剑相向。所谓的双生,所谓的友谊,也只是用来制衡对方的武器。天空一闪而过的流星雨,那是阵亡的天使。明亮的光芒自白之月永远漆黑的苍穹划过,短暂却壮丽。
撒旦也要与他的双生天使,天使军最高统帅米凯尔作战。或许,也会有一颗流星来结束他们的对决。如果可以,我希望,在华美的火焰中消弭的不要是撒旦;如果可以,我愿意交付出自己的所有,来换取撒旦的平安。
可是,如每个人都知道的那样,撒旦并没有赢得战争的胜利。整个天界沉浸在一片“哈里露亚”声中,乐之天使高唱弥塞亚的声音在白之月就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星辰之战结束后,我跟着撒旦来到了地狱。那里的天空是漆黑一片,周围也没有一丝光芒,东西却又清晰可辨。硫磺雾,寒冰河,这里的环境比白之月要差上一万倍。但至少这里有自由。
有时,我也会想起伊甸园,想起亚当。有时,我会猜测那个叫做夏娃的女人是否幸福,是否得到了上帝的恩宠。她会不会像我一样向往自由,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和我一样地选择离开?或者,有了我这个前车之鉴,上帝早已将叛逆的因子从她的大脑中剔除。她所剩下的,只有顺从,只有安宁的幸福。
我想,我和夏娃各有各的快乐,也各有各的痛苦。没有对与错,只有选择的不同。你向往哪一种快乐,就必须同时承担相应的痛苦;忍受了哪一种痛苦,就相应地会获得应有的快乐。问题只是,你更愿意获得哪一种快乐,更愿意承受哪一种痛苦?
后来撒旦告诉我,亚当与夏娃误食禁果,被驱逐出了伊甸园,流放人间。
禁果是什么?是否就是伊甸园中央那棵葱绿的大树,结出的美丽果实?上帝也警告过我,只要舌尖碰到那棵树的果实,我就会立即死去。我虽然不明白死亡是什么含义,但是,只要告诉我,从今以后再也不能聆听鸟儿的歌唱,再也不能呼吸带着花香的空气,这就足以使我对那棵充满诱惑的树敬而远之了。
“亚当和夏娃吃了那棵树的果子,为什么没有死?”我这样问撒旦。
“傻瓜!”撒旦以惯有的冷酷声调回答我,“那是智慧之树,吃了它的果实不但不会死去,而且会变得聪明无比。上帝害怕人类超过他,所以才编造出这种无耻的谎言来欺骗众生。”
“真的吗?”我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怯弱。
我问撒旦:“智慧之果的味道是否比圣泉的水还要甘甜;比可爱的草莓还要有滋味;比薄荷还要清香;比天使酿出来的美酒还要沁人心脾?”
“不,”撒旦意味深长地说,“智慧之果的味道其苦无比。”说罢,他就离开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独自悲哀。
在地狱,我很自由,没有人会干涉我的行为,或是偷窥我的思想。但是,在地狱,我也很孤独,我只认得撒旦,魔王撒旦。可那是高傲的撒旦,将我救起来之后就不愿意再多理睬我的撒旦,不允许我踏近他宫殿一步的撒旦,自始自终都将我看作政治工具的撒旦。
原来以为我可以让他代替亚当作我的丈夫,可撒旦却不愿意让我做他的妻子。他鄙视我,因为我是人类,因为我一直梦想着自己能力所不能及的东西。他留下我,只因为我是上帝想要毁灭的东西——而不是他,撒旦,所喜欢的东西。
我并不留恋地狱,我也无数次地徘徊于人间。那里的空气比地狱新鲜得多,也有着阳光明媚的白昼,虽然黑幕会在夜晚将阳光隔绝,但微微翕动的火苗也会将人类温暖。而且,人间也有各种各样的鸟儿,也能唱出动人心弦的乐章;千姿百态的花朵,开到荼靡时,也会散发出醉人的香味;直插云霄的乔木,我已经有了飞身而上的能力;种类繁多的珍禽异兽,我也可以让它们温顺地依偎在我的身旁。
我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就像我在伊甸园所做的那样。白天,黑夜,不断轮回。黑夜让我看到了被阳光所遮掩的美丽。我发现月亮的光辉比阳光温柔多了,也发现恒定不变的星座,甚至比流星雨还多了几分庄重。从来没有在伊甸园开放过的夜来香,到了夜晚也不再矜持,争先恐后地批上了洁白的外衣,花瓣的颜色,就如同天使的翅膀一样纯洁。鸟儿已经归巢,昆虫界的音乐家们便开始了自己的音乐会。薄如清纱的翅膀,看似弱不禁风,却也是得天独厚的乐器。光线暗淡,萤火虫就有了展示自己的机会。看着一点点的荧光从草坪上升起,我也把自己化作了其中的一个光点,随风起舞。
对了,人间还有风,亘古不变的风,自由的风——轻轻托起我飞扬的风。我在风中跳舞,风在我的身边低吟。
上帝,亚当,撒旦,都不是属于我的人。伊甸园,白之月,地狱,都不是属于我的地方。翅膀,力量,智慧之果,也都不是我想拥有就可以得到的事物。
惟有风,来无影,去无踪,却又唾手可得。只有风,从未离开过,却又一直没有来到。仅有风,谁也无法创造,谁也无法消灭。
我的风啊!自由的风!
作者: 一介飘灵    时间: 星海历06年7月3日 11:40

啊……好喜欢这篇文章!
虽然不懂圣经故事,不过,不妨碍我理解那种自由的感觉!说起来,我记得前几个月,有一个关于“自由”的作业啊!为什么小舞不提交这一篇呢?
作者: Ice-knight    时间: 星海历06年7月4日 14:19

圣经故事?(笑)估计某些虔诚的基督徒看到会从坟墓里跳起来的……
一直不太理解许多文章中出现的“风”的象征义(类似本文),所以不太理解最后一段。文章相当华美,悠闲的笔法也非常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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