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短篇同人《期待》的番外，本篇地址：http://bbs.seaofstar.net/viewthr ... hlight=%C6%DA%B4%FD）

教唆

“欧本亥玛伯爵在口供中说，他是听了你的教唆才对我行贿的，关于这件事，克斯拉上将应该已经向你质询过了，现在我想当面听听你的解释。”

银河帝国宪兵本部高等参事官布连塔诺中将被不久前刚刚成为罗严克拉姆公爵的莱因哈特召来问话的这一天，是前宪兵总监欧本亥玛伯爵被以贿赂罪逮捕后的第三天，也是帝都防卫司令官伍尔利·克斯拉上将正式成为新一任宪兵总监后的第二天。面对冷峻秀美如雕塑一般的金发霸主，三十五岁的中将以恭敬而沉着的口吻回答：

“因为欧本亥玛前总监阁下对自身的处境感到不安，曾经询问在下该如何赢得公爵阁下的好感，所以在下对他说，不妨挑选一样合适的礼品，向阁下表达示好之意。”

“身为宪兵本部高等参事官，教唆他人行贿是知法犯法，你不知道么？”

“下官只是建议欧本亥玛阁下向您赠送礼品，但是从未提出过行贿，礼品的选择完全是由伯爵阁下自行决定的。”

莱因哈特将上身稍微向后靠了靠，露出略带玩味的表情。

“也就是说，礼品的价值超出法定限制这一点，并非出于你的建议？不过你应该能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阁下已经下令，对利普休达特战役结束前发生的公务员贪污及受贿行为，涉及金额在5万帝国马克以下的不再追究，涉及金额在5万帝国马克以上的，只要在一个月内自首，并愿意在限期内缴纳罚金，除了罚金缴纳完毕前禁止担任一切公职之外，也不再做任何追究。”

“所以呢？”

“欧本亥玛伯爵担任宪兵总监期间的劣迹，相信不用下官多言，阁下也十分清楚。但他却是最早站出来的自首的高官之一，而且一次性缴纳了规定额度的罚金，如果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轻易罢免他的话，可能会让其他有意出来自首的人心存疑虑，甚至让已经被阁下赦免的人重新产生不安。”

“所以你设了诱饵，引欧本亥玛再次犯下不可原宥的罪行？”

“要是真的已经改过自新，任何诱惑都不会起作用的吧！”

布连塔诺坦然答道。

“至于下官对欧本亥玛伯爵所说的话，应该已经被宪兵本部的监控录像全部拍摄下来了，只要找人对一下口型，就可以证明下官所说的是否属实——当然，前提是那段录像现在还能找得到。”

“关于这一点，克斯拉上将已经向我报告过了，的确如你所言。”

莱因哈特将目光停留在中将的脸上。

“你很清楚监控器的位置，想到利用这一点作为自身清白的证明，这我并不觉得意外。我所好奇的是，你在回答克斯拉上将有关此事的质询时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件事？”

被问询的人不失恭谨地微微一笑。

“关于这一点，公爵阁下其实早就洞察到了，不是吗？”

“如果克斯拉上将没有向我报告这件事，你就要建议我再次撤换宪兵总监了，我说的没错吧？”

莱因哈特撩了一下奢华的金发，语气里并没有任何的不悦。

“为了陷害和打击有能力的同僚而无所不用其极，这在过去的宪兵队里可是家常便饭呐！”

“确实如此。不过，万一克斯拉上将找到了证据，却加以藏匿或是秘密销毁了，那你预备怎么样脱身呢？”

“那就只能听凭阁下裁断——看您相信哪一方的说词了！”

“真是大胆之极的赌注！”

“不管怎么说，下官是赌赢了，不是吗？事实证明公爵阁下没有看错人，下官也没有看错人。”

莱因哈特对着布连塔诺凝视片刻，突然纵声笑了起来。

“我想你连我今天叫你来的目的也早就心中有数了吧！”

“阁下……”

“布连塔诺中将。”

金发霸主在瞬间收敛了笑容，恢复了冷峻的神态。

“我现在任命你为帝国宪兵队副总监，希望能用你的才智尽心辅佐克斯拉上将。”

对面之人郑重敬了一个军礼：

“下官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阁下所期！”


后记

布连塔诺是新帝国第一任宪兵副总监，有关这个人物的一些想法参见《期待》本篇的后记.

关于欧本亥玛伯爵行贿一事，出自动画改编，欧本亥玛伯爵作为宪兵总监，曾和大贵族军有勾结，莱因哈特掌权后，最初答应让他复职，但他随即拿出一幅名画想对莱因哈特行贿，结果被以现行贿赂罪逮捕。莱因哈特随即指派由克斯拉接任宪兵总监一职。个人觉得动画中的设定非常令人费解，本文算是尽量将动画加以合理化吧！文中的设定是欧本亥玛伯爵是暗中和大贵族军有联络，但并没有确凿的协助大贵族军的证据，而莱因哈特没有立刻撤回他，则是另有顾虑。

另外，文中提到的5万帝国马克这个金额是参考帝国一个下层公务员的年薪为4万帝国马克定出来的，文中提到的赠送礼品价值的法定限制则是参考香港的廉政制度，即公务员接受超出一定限额的私人馈赠即可视为贿赂，这里的设定是该限额以接受馈赠者本人的收入水平为依据制定。

最后，关于莱因哈特既然已经心里有数，为什么还要套布连塔诺的话，我的想法是莱因哈特虽然估计到布连塔诺的想法，但是，第一，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他没有直接使用教唆行贿的语言不是一种巧合，第二，即使确定了布连塔诺在事件中的基本角色（设计把不称职的宪兵总监拉下台），除此之外，他在其他方面的想法究竟涉及到了哪些方面和怎样的层面，这是比他的角色本身更让莱因哈特感兴趣的问题，在某种程度上说，他需要通过了解布连塔诺本身的想法，以及他在面对质询时的态度，来最后决定是否要给他宪兵副总监这个委任。

附：

之前和Kroll讨论过莱因哈特夺取政权后对待过去的公务员贪污受贿的处置方式，本文便是以当时的讨论作为基础而写的。个人认为莱因哈特绝对不可能做出一掌大权就去清算旧体制下公务员的贪污受贿旧帐这种自掘坟墓的愚蠢之举，否则只会重蹈李自成覆辙---- 李自成失败的最主要原因不是因为被后世夸大了十倍百倍的所谓部队的腐化，也不是因为在山海关打了一场败仗，而是因为他没有能安抚前明的官吏，以及基层治理不得而知不依赖的士绅阶层，导致大批原本已经归顺的前明将官、士绅又降而复叛，弄得自己处处受敌。

莱因哈特在精神上固然有洁癖，但这并不妨碍他出于政治考量去包容，甚至亲自去做一些他所讨厌乃至憎恶的事，无论是威斯塔朗特，幼帝绑架，还是在旧体制下一再行贿官员（小说中提到的莱和吉的行贿就有两次，我相信实际上不止这两次），都一再证明，在政治上，莱因哈特是一个务实主义者，而且他非常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从他对胥夫特的留用，对朗古的纵容可以清楚地看出来)。“明君应该有包容小人的器量”“总不能因为讨厌一个人就处罚他吧”，这都是原著中描述过的莱因哈特的心理，莱因哈特的洁癖，基本上只有在涉及到他身为战士、身为“黄金狮子旗的军神”的身份的时候，才会明显地影响到现实层面。

从理念上讲，莱因哈特正是因为认识到高登巴姆王朝罪恶不是一两个人的罪恶，而是整个体制的罪恶，才有了从“抢回姐姐”到“推翻高登巴姆王朝”的初衷的转变，而他也早有人民对种种罪恶的顺从态度并非个人错误，而首先是体制之恶造就的认识(参见《朝之梦 夜之歌》) 既然如此，在终结了旧体制之后，去清算个别人，又有多大意义呢？从实践上讲，这种做法也不具备可行性。高登巴姆王朝旧体制下的贪污行为，是上到公卿将相，中到各级公务员，下到普通士兵，无所不在的(连米达麦亚、罗严塔尔的部下都是这样----米达麦亚对众多违反军规的行为也只能从口头上骂骂而已，实际根本无力阻止，而罗严塔尔连骂都懒得骂)，如果都要处置，那么

第一，工作量之大，理论上恐怕足以让司法部门就算放下其他所有的事只追查过去的贪污，也要干上几十年才能查清楚，因而足以拖垮新体制的司法运作体系。

第二，在实际上，由于贪污过的公务员占绝大多数（包括警察系统和宪兵组织），而百分之百洁身自好的恐怕只是个别现象，所以追查的阻力之大，足以使之举步维艰。

第三，这种做法，势必造成整个公务员阶层和整个军队陷入恐慌之中，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是白璧无瑕的(按当时的惯例，有几个士兵没有非法侵占过财物？)，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查到自己头上？（这和清算大贵族不一样，几千家大贵族，满打满算占不到帝国总人口的万分之一，一万倍于他们的获益者足以维护新政权的稳定。）

第四，恐慌之后，随之而来的必定是全面抵制，到时候，莱因哈特恐怕就不再是“英雄”，而要变成被亿万人诅咒的魔鬼了(在历史上，“清明”与“苛政”之间往往也只是一线之隔)----旧体制下，起码大多数官员，警察，士兵还能好好过日子，莱因哈特一上台，就让多数人觉得岌岌可危，不知来日，谁还会拥护他呢？彼时，出于煽动或自发，必定会出现公务员集体消极怠工抵制新政权，甚至辞职以逃避清查的局面，让整个帝国的政治陷入空前的混乱乃至瘫痪之中。至于军队，其根本在于补给和维护，一旦后勤体制陷入瘫痪，不出一个月就能让整个宇宙舰队都变成废铜烂铁----更不要说官兵的恐慌就象定时炸弹一样，随时蕴藏的兵变危机就算再优秀的将领也无法安抚吧？而这样的军队，又怎么能安心作战呢？更何况，第一批进入罗严克拉姆元帅府的幕僚们（在此之前被授予了旗舰的各位），只怕也没几个是完全清白的吧！(有的人就算自己不屑做，恐怕也会有部下以他们的名义代为打点----有记载的莱因哈特第一次行贿，不也是因为接受了吉尔菲艾斯的提点么？)

那么，只对一部分人进行查处，或者说只对异己的贪污行为进行查处又如何呢？如果这样做，同样在理念上和实践上双重行不通。就理念来说，“体制上要获取民众的信赖，只需要保证两点，公平的审判和公正的税制”，这是莱因哈特的基本主张，也是新体制赖以建立的基准点。如果只对挑选的对象进行打击，那么法律的公正性何在？就实践而言，同样的行贿受贿，却只有那些身为“异己”的人受到了审判，这种做法会在新体制建立之初就留下“把法律当成诛除异己的工具”的恶例，虽然达到了除去异己的目的，却彻底动摇了作为新体制基础的法律公正性的根基，窃以为对胥夫特、朗古尚且坚持“不能因为自己讨厌就加以处罚”的莱因哈特，恐怕不会为贪图一点小利做出这种目光短浅的事来。

的确，奥贝斯坦任用朗古前，曾经反复调查他过去的贪污历史，但是，行政上的任免和法律的审判是两回事。对于重要位置上的官吏的历史进行审查，重新衡量确认其任职资格，罢免庸碌无能、贪婪成性者，任用清廉自守，明决有为者，这是新体制必然迈出的一步，但这和把所有旧体制下的违犯行为不假区分地一律施以严惩，或者以法律之名行诛除异己之实，是有本质差别的。

至于说要惩办贪污杀鸡儆猴，那旧官吏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官吏多得很(动画里那个向莱因哈特行贿的宪兵总监那样的人应该不少吧)，完全不需要担心没有靶子。但如果对大多数人不算旧帐，却挑选出一小部分人以清算旧帐的方式“杀鸡儆猴”，那只能给人留下新政权和旧政权一样，所谓惩办贪污只是抓几个人充充样子，没有彻底整治的决心的印象。旧恶不咎，新恶不贷，窃以为惟有如此方能使“有法必依”与“公平的审判”成为可能。

是以廉政之名造成举国上下的恐怖政治气氛，把自己变成众矢之的，还是既往不咎，下不为例，卖一个人情给绝大多数的官员和士兵，使之感激自己的宽大为怀的同时，带着对“新生机会”的珍惜献上衷心爱戴？我认为稍有远见的政治家都不难在二者之中做出抉择，而实践的结果也足以说明莱因哈特选择了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