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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读书笔记]于荒谬中反抗——加缪《局外人》
米米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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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于荒谬中反抗——加缪《局外人》

半年前为了某比赛写的东西,因为要求必须凑足三千字,所以似乎很人品地说了许多废话,然而最终是被刷了下来..........阅读有局限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进了大学以后可以修这方面的基础那是再好不过,不过事实上也没有可能了


在我们的社会,任何一个在母亲下葬时候不哭泣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危险。
                                                        ——阿尔贝 · 加缪

在阅读完《局外人》的瞬间,有许多张面孔闪过我的脑海。妈妈。莱蒙。玛丽。检查官。神甫。马松。阿拉伯人。老板。老贝莱兹。推事。律师。甚至在审判法庭上犹如观赏戏剧般集中精神的记者旁听们。甚至邻居萨拉玛诺以及他丢失的丑陋的老狗。甚至他们的嘴里涌出了无数没有说出甚至永远不可能说出的话来。可是那些脸中独缺默而索。
那也许是我对他的愤怒,一个将母亲以冠冕堂皇的理由送入养老院并以一种“应当自绝于人类社会”的冷漠态度面对其葬礼的儿子,在送葬后的隔天即约会女友,看喜剧,心安理得生活如常;那也许是我对他的鄙视,与狐朋狗友互重所谓男人间的理解,居然答应写惩罚对方情妇的信,只以为没有必要“让他不满意”;那也许是他的愚蠢让我可笑,他拒绝去巴黎工作的美差,他拒绝一位美人儿的爱,他说因为太阳的缘故而举枪杀人,他甚至放弃了在庭上为自己辩护;又或者是他的冥顽冷漠让我惊愕,当他完全可以挽救自己的时候却什么也不愿做,任凭局面一泻而下,仿佛谁都可以是事件中有头有脸的主角,惟独他处于局外。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于是也就是这个人,忽然揪住怀着一颗慈爱的心前来倾听忏悔的神甫,无视他眼中灼热的泪水,大声叫嚣着“他的任何确信无疑,都抵不上一根女人的头发”,神甫匍匐于信仰的虚妄生命远抵不上他即将步向死亡的这段里程,他声称自己抓住了真理,“正如这个真理抓住了我一样”,他如同火山爆发般骂喊着,“其他人也一样,有一天也要被判死刑”,因为他在那个被剥夺了光明、真相与幻觉的监狱里,从短暂时间内升起的对生的热烈盼望(这是从未有过的)中,忽然看清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荒谬关系,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反抗着的,而他所认识到的清醒又必然会成为他人眼中的荒谬,这一点界限他看到了,即完成了与某种真相间的最后对接。——然后他平静下来,“面对着充满信息和星斗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动人的冷漠世界敞开了心扉”,“我觉得我过去曾经是幸福的,我现在仍然是幸福的”。
阿尔贝·加缪,曾经的阿尔及利亚人,于二战时期塑造对生活消极萎靡的小职员形象,却与那位真实的小职员——弗兰兹·卡夫卡不同,并非是面对命运的绝望而诞生出的流血童话,而是平实地将也许住在你家隔壁的默而索写给你看,或许你曾经眯起眼睛看这个与你擦肩而过并且表情茫然的男人。正当默而索于狱中触摸幸福的一刹那,我终于为他所倾倒。

我们大约有这样的经历:在某一位长辈的葬礼上无动于衷,心中却本能地谴责自己毫无良心可言,而后试图从记忆深出挖掘一些故人的好来,做出悲凉的表情,或者努力撒上几滴眼泪,那种演技也实在是令人感动。于是基于这种共鸣我们很快知道愚蠢的默而索错在了什么地方。他在守灵的时候吸烟,正常言谈,在送葬时候抱怨天气,细致入微地观察母亲那一位“黄昏恋人”的外貌与动作细节,内心耻笑;但他没有哭泣,没有面目凝重,没有一个正常人对于母亲的死应有的任何举动。这样的漠然也体现在了葬礼过后他一如往常或者更加荒谬的生活上。这些致命的细节——是的,我是说致命的——日后成为了检查官手上的一柄利箭,戳穿了这个道德沦丧者的丑恶灵魂,这样的丑恶可以媲美轼父,甚至“几乎是相形见绌的”,诚然检查官将默而索置于死地时候所展现出的社会责任感与伟大的雄辩才能是让我啧啧称奇的;而让我更为钦佩的却是默而索再次的无动于衷(虽然这已经处于我的预料范围之内了),我想象他心怀怜悯地为着在身旁的擦拭冷汗的律师做着能力评估时候的样子:你的才华与他相比真是大不如的了。而即使这个时候走上前去怒其不争般地质问他:“嘿,伙计,那是在审判你啊!”恐怕他也会仅仅报以无关的神情,留下你独自不知所措。
然而在那个时刻,在那个检查官慷慨呈辞的时刻,所有的旁听者们都忘记了这只不过是一桩普通的过失杀人案。或者即便当事者本人对于案发当时的描述再怎样地模糊不清,这也仅止于自卫与过失之间了。可是在我的视线掠过那些文字,几乎可以看见旁听席上激愤而双眼发红的人们,已经止不住地希望在绞刑架上对这个十恶不赦的西绪福斯吐唾沫,并“报以仇恨的喊叫声”了。甚至不可能再予之以“推石下山”的惩处——他们要他死。
是这个社会,是这个世界,要他死。他完全地被社会道德以及基本法则孤立了起来,他已经是非死不可了。
然而检查官所不可能想到的是,如果幸福的标准在于自我的衡量的话,那么以一个死囚的身份入狱的默而索,竟从未如此清晰地开始领悟幸福来。因为不晓得处刑的时间,他整夜整夜地守侯方寸之窗,“耐心地等待着日光把天窗照亮”,而他不愿意突兀地面对死亡,与此同时,他开始冀望生存,开始庆幸“我又赢得了二十四个小时”;他坦然地想到上诉被驳回,“那么,我就去死”。这种看似相悖的心理恰恰体现了,当一个人意识到希望,他也就会同时深切地明白失望、绝望,与孤独感,我想惩罚的目的便达到了。可是如你所见,默而索不是平常人。他在狱中的思考使自己彻底地与这个世界分离,同时分裂的还有怀着希望的精神与必然失望的现实,有怀着反抗意识的肉体与具有绝对力量趋于死亡的时间……众多的分裂中,“荒诞”也就产生了。

一如加缪不曾掩饰其“人与世界的关系是荒诞的”的写作最终目的一样,我也不需要掩饰自己对于荒诞哲学或者存在主义的模糊参透。我的个人阅历远不足以让我渗透那个时期法国活跃思想家们的思维纵深。可是我想哲学不能够完全地匡谬正误的吧,默而索在加缪的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反抗英雄,其在精神上接近了真理,而行动上的反抗在他看来毫无意义,他自身的辩才已经足以在前来观刑的人们面前为自己做最好的辩护,甚至可以如同他在神甫面前所喧叫的一般,让民众们从他们寄托恐惧、逃避罪责的所谓信仰中清醒过来,意识到所谓命运的不存在,所谓神坻的荒谬性。但他又绝不会说出口。当加缪指出“荒诞的人”就是“那个不否认永恒,但也不为永恒做任何事情的人”的时候,当加缪在《西绪福斯神话》中言明“雄辩的真理一旦被认识就会衰竭”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大师的态度。或者正是这种态度,让加缪试图与存在主义划出界限,与曾经的挚友萨特、波伏娃决裂。
但,难道因为无力匡谬正误便要否认其行为的意义了么?“纯粹的反抗”又是否就是无为的反抗,或者逃避式的反抗呢?
在《西绪福斯神话》中,加缪给出了遭诸神严厉判罚的国王的形象。他被判将石头推上山坡,而由于其自身重力,石头终将滚下,一切周而复始。意识到这一惩罚之痛苦的时刻是巨石的胜利,而无视这一痛苦的时刻却成为了西绪福斯的胜利。所以他带着轻蔑众神与轻蔑自身这一苦难命运的眼神,无视为推石上山而做的所有努力完成了一种典型的加缪式的超越——“他于是又向山下走去”。
轻描淡写,摄人三分。
于是我们看见西绪福斯与默而索做了几乎相同的选择。在行动上,只是在行动上,他们臣服于各自的命运了,然而这种臣服又毫无例外的是旁观者们的看法。我无法抵挡假设的诱惑:如果,默而索于审判庭上运用自己超乎常人的理性与洞察力为自己辩护的话;如果他大声地言明自己对于母亲的爱同任何人一样只不过疏于一种表面工夫的话;如果他仅仅是多配合一些可怜的辩护律师的话,其结果又如何呢?而西绪福斯,如果他在最后一次用尽全力把石头推上山顶,并且抱住石头往山崖之下纵身一跃——壮烈的一跃,那么,在诸神们的眼中他是否是遭受了处罚的呢?又或者,诸神会否因为他这强烈的行为上的反抗而暗自惊诧,赞叹他的勇气并因自己对他先前的鄙视而脸红呢?暴力上的反抗当然抵达不了真实的幸福,可是在完全的黑暗中难道不能因此看见一丝光明么?
亲爱的加缪先生,我应当去信仰你么?
The Heroic Age,英雄时代。而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是只有硝烟没有英雄的时代。如同普罗米修斯、俄狄浦斯这样的英雄仅存于神话或者历史。加缪的父亲死于一战,而他于社会的最底层被抚养起来,他从混乱的阿尔及利亚挣脱出来,到了巴黎。但他没有能力去接受如萨特所受的高等哲学教育,于是只有去进入生活,结果那恰是更为深邃的东西。他看到太多的青年,去走上反抗的道路,然后跌下来,血迹彼此渗透遗忘,成为阿修罗祭台上的供品。我想这影响了大师对于暴力反抗的看法:西绪福斯与默而索拥有的力量或许只是精神上的力量,你无法用它摘得金苹果,你亦无可能用它去攻城掠地,但你用它去战胜内心面对绝境“强大的不安”或者绝对的孤立感,因为世界之大,尽管我们与之联系可能极度荒谬,可是真正的困境却永远来自内心。在暴力反抗呈现无力化与虚无的时候,精神上的反抗显示了尊严的存在。
即使如此,问题也并没有被解决。战争的背景现在看来已经难以被说明。那么有一个浅显的例子表明我的疑惑:玛丽,这个爱着默而索的善良姑娘,遭到了“大概不爱你”的拒绝之后直至到他被判死刑都不曾离弃他。这让我想到了陀斯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拉斯柯尼科夫与索妮娅,然而拉斯柯尼科夫自首了,接受了惩罚,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种反抗——他止住了做为一个逃犯灵魂开始陷落的命运——他也拯救了爱着他的索妮娅。而玛丽得到了什么呢?即使她明白默而索的想法——挂在嘴边的爱是无意义的,那么他的死也并不能够带给她任何幸福。对于荒谬的领悟,对于真理的体会,却让身边的人遭遇了不幸,现在的我,姑且把它认为是一种不得以的自私吧。

无论如何,默而索,这个荒谬的英雄,这个在阅读中让我很难想象其面容的男主角,在拒绝忏悔的时候为自己的行为做了最好的阐释:因为对于与这个社会的格格不入,与这个世界不可理喻的荒诞联系的清醒认识而被迫遭遇惩罚,将世界视为局外,世界将其视为局外;而命运本身的不存在至少让精神上的反抗与幸福成为可能,在一切可能性之中,能够拥有这一种或许已经足够了。可以在加缪谜一般的文字中看到他的苦心来,即使是在被他所阐述的哲理撞击神经的时候,依然可以感受到如沐春风一般的酣畅。
加缪是法国人的良心。如莫里亚克所说的。我深以为然。 

2005.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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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6年6月29日 10:40  资料  短消息  加为好友 
附上

关于加缪和<局外人>

《局外人》是加缪的成名作,也是存在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品。它形象地体现了存在主义哲学关于“荒谬”的观念;由于人和世界的分离,世界对于人来说是荒诞的、毫无意义的,而人对荒诞的世界无能为力,因此不抱任何希望,对一切事物都无动于衷。
  
《局外人》以“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开始,以“我还希望处决我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看,对我发出仇恨的喊叫声”结束。小说以这种不动声色而又蕴含内在力量的平静语调为我们塑造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荒谬的人”:对一切都漠然置之的莫尔索。   
全书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从莫尔索的母亲去世开始,到他在海难上杀死阿拉伯人为止,是按时间顺序叙述的故事。这种叙述毫无抒情的意味,而只是莫尔索内心自发意识的流露,因而他叙述的接二连三的事件、对话、姿势和感觉之间似乎没有必然的联系,给人以一种不连贯的荒谬之感,因为别人的姿势和语言在他看来都是没有意义的,是不可理解的。唯一确实的存在便是大海、阳光,而大自然却压倒了他,使他莫名其妙地杀了人:“我只觉得饶钹似的太阳扣在我的头上……我感到天旋地转。海上泛起一阵闷热的狂风,我觉得天门洞开,向下倾泻大火。我全身都绷紧了,手紧紧握住枪。枪机扳动了……”   
在第二部分里,牢房代替了大海,社会的意识代替了莫尔索自发的意识。司法机构以其固有的逻辑,利用被告过去偶然发生的一些事件把被告虚构成一种他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形象:即把始终认为自己无罪、对一切都毫不在乎的莫尔索硬说成一个冷酷无情、蓄意杀人的魔鬼。因为审讯几乎从不调查杀人案件,而是千方百计把杀人和他母亲之死及他和玛丽的关系联系在一起。所以在读者看来,有罪的倒不是莫尔索,而是法庭和检察官。   
难怪别人把加缪当成莫尔索,以为他也同样对世界采取如此冷漠的态度,加缪感到十分恼火,因为他和莫尔索是截然不同的。当然,他反对资产阶级、反对法西斯,同样也反对共产党,他的政治态度的变化在从《鼠疫》到《反抗的人》等作品中都有明显的表现,但是无论如何,加缪不像莫尔索那样对一切都无动于衷,而是对社会有自己鲜明的态度。他以同情的笔调赞扬莫尔索蔑视宗教、蔑视死亡的傲然态度,正是对30~40年代的资本主义世界的揭露和反抗。这种反抗虽然是消极的,然而深刻地反映了二次大战爆发后西方社会中蔓延的对世界感到不安和绝望的心理,因此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小说采用第一人称叙述,但是主人公又从不分析他内心的思想感情,所以是内心描写和外部描写巧妙的结合,表明加缪掌握了美国作家福克纳、海明威等人的写作技巧。关于审讯和判决的段落则显然受到了卡夫卡作品的影响。主人公在自己不自觉的情况下犯罪,会使人联想到西默农的侦探小说。总之《局外人》的奇特而又新颖的笔调包含了不能以世俗之见和从字面上来理解的意义:塑造了一个显然与众个同的反面人物,却是一个不指望有别的社会,不想和别人有任何联系、只想保持自己个性不受干扰的人物。   
加缪的小说风格介于传统小说和新小说之间。一方面,存在主义文学是反传统的,作者从不介入小说,从不干预主人公的命运,从来不发表自己的议论;另一方面,小说的语言又极其简单明晰,可以说具有古典主义的散文风格,具有极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局外人》这部前所未有的小说的成功表明了加缪深厚的艺术造诣。当然,与新小说和荒诞派戏剧相比,包括《局外人》在内的存在主义文学,都由于其流畅可读而应归入传统文学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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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6年7月2日 16:28  资料  短消息  加为好友 
某些荒诞的存在也许正是一种合理性的体现,外表常常会反抗心灵。人类心理的复杂性,正是神秘主义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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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6年7月2日 17:15  资料  短消息  加为好友 
直言不讳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神秘主义
弗洛伊德就是神秘主义了吗

有种比较模糊的感觉,好像什么事情往人类心理的方向上考量之后就不可能再找到确切答案了
但是我对那种所谓的"确切答案"是比较执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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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6年7月2日 17:43  资料  短消息  加为好友 
……偶发发感慨而已。
并非指向心理就无法解读,而是现实的惊人复杂性很多时候根本没有条件做到全部考虑。例如蝴蝶效应,绝对的客观,也是恐怖的复杂。而所谓神秘主义,某种意义上说是“未知主义”更为确切吧。偶并不支持神秘主义,应该说它只是一种特殊的思想角度吧。
缺乏确切答案的世界才是多彩的,我不愿世界只有一种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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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6年7月3日 11:01  资料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UOTE:
Originally posted by Ice-knight at 2006-7-2 17:43:
缺乏确切答案的世界才是多彩的,我不愿世界只有一种色彩

我也知道.....

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在一开始就放弃寻找答案啊
或者只是把无数可能性摆在眼前不去鉴别

呃.....我是这么想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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