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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死神系列之四——背影(银、乱菊)
凯琳·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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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6年3月23日 20:11  资料  短消息  加为好友 
死神系列之四——背影(银、乱菊)

冰凉且粗糙的感触把她的意识从黑暗里唤醒

难道我还没有死掉吗?

恍惚中她这么问自己。用仅余的力气努力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男孩的面孔。
看到她睁开眼睛,他笑了,双眼眯成细细的线

“吃吧”
他从怀抱的一堆野柿子干中拣出最大的一个递给她
“你是因为饥饿才昏到的吧?看来你也有灵力呢。我的名字叫市丸银,请多指教。”

“银……好奇怪的名字”
她的声音细小的如同蚊鸣,也不知他是否听到。

扶她坐起来的时候,他发现她的腿无法动弹。
如果拖着这样一双腿……,即使有灵力也难以在这游魂街78区里生存……

她看着他递过来的柿干犹豫着——活下去那么辛苦那么痛苦,还是死掉比较轻松……

“吃吧”

他把柿干塞进她手里,他的声音带着明澈的笑意,他上翘的唇角和弯弯的眼缝在初冬傍晚冷冽的寒风中让她觉得很暖和。

看了看手中的柿干,她张开口用力咬下。

干硬苦涩的果肉一入喉咙,她立时剧烈咳嗽起来,呕吐出的碎果掺杂着缕缕血丝。

见她这幅模样,他楞了一下,站起身跑走。
看到他一言不发突然起身跑开,她没来由的恐惧起来,仿佛快淹死的人在救命绳索在刚抓到手的那一刻又被从手中硬生生拽走。

“别走!”
她挣扎着大喊,然而撕扯出来的声音细弱的被风声吞没。

他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

他和那些大人一样,一旦觉得她是个累赘是个麻烦就立刻把她扔到一边……


天色渐暗,闭目等待死亡到来的她耳边似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幻觉吗?还是死亡的使者已经显形来到她的跟前?

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他的声音响起

“这个给你”

睁开眼,她看到他笑眯眯的脸和他手中装水的竹筒

“先喝点水你应该就能吃得下东西了”
他笑着,尽管他跑的已经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咬着嘴唇接过竹筒。

他在她身边坐下,笑吟吟的看着她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

微一沉吟,她低下头,轻轻吐出自己的名字
“乱菊、松本乱菊”

“乱菊?好奇怪的名字啊”

————————————————————————



他和她就这么相遇,然后相依着生存。
小小的银发男孩儿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把金色头发的小女孩从死亡的地平线上拉了回来,拉回到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游魂街78区戌吊。

她,从未曾对他说过谢谢,尽管他救了她,尽管他把她救下后一直照顾着她。

对于她的漠然,他表现的毫不在意,笑意盈然地对着她的冷漠。他清楚有时候死去反而比活着要轻松痛快。看到她毫无生气的眼睛时他就明白她对生的淡漠,可是他要她活着,给她一点小小的希望,让她有活下去的欲望。毕竟,他是第一次碰到和自己年龄相仿而自己又不讨厌的灵力者,毕竟,刻骨入髓的寂寞不是任何人所能承受更何况是一个无依无靠孤零零的孩子?

他要她活着,是出于他自己的自私和任性,所以,他不需要她的感谢。


她,其实是想对他说谢谢的,谢谢他救了她,谢谢他把她背到他的住处安顿,谢谢他担负起了她的生活……
每次躺在床铺上看到他回来,手里抱着不知从那里用了什么方法弄来的水和食物,一头大汗一脸嬉笑,她就非常的悲伤,哀怨着自己的无用。她很想对他说着“辛苦了,银,谢谢你”,可每次话到了嘴边,嘴唇微微抖动却一个音符也发不出来。

她害怕,她总觉得只要自己把那迟到很久很久的“谢谢”说去,他就会离开,她就会永远地失去他了……

她,是在恐惧啊!

每天看到他出去,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她就恐惧的想要哭出来,她觉得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因为他从不告诉她自己要去哪里,出于什么原因、要出去多久,他总是不和她打个招呼就没了踪迹。

也因为初遇那天他的突然离开带给她的打击太过巨大,给她心里带来的阴影过于深刻。虽然她从未提起,但那时的恐惧早就扎根在她心底里,一直无法完全消退,始终盘旋在她心间……

他是不会明白他对于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吧?
她有时会如此哀伤的想着


“喂,乱菊的生日是哪天啊?”
“我不知道,在遇见银之前我从来不数日子的……”

“那么……,和我相遇的日子就当是乱菊你的生日吧!”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时,她第一次抬起头怔怔盯着他看

他误解了她的心情,第一次,笑意从他脸上消失,他有点疑惑的问她
“你不喜欢吗?乱菊?”

她轻轻别开头,避过他的视线


其实,她心里很喜欢、很喜欢……

他大概不会知道吧?

在遇见他以后,她的生命才算真正开始啊…………




——————————————————————

为了治好她的腿,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找来过几个医生,可每个医生仔细为她检查后都说她的双腿并没有什么毛病。

当第五个医生的身影消失在门扉之外,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快要分崩离析
她求助般把目光投向他坐的地方。

他正用火钳拨动燃烧的木柴,桔红色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成诡异的笑。那笑容吞噬了她残存的理智……

“你在笑什么??难道银你怀疑我不能走路是装出来的吗?!”
她突然疯了一样向他嘶声狂喊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走路啊!一生下来就是这样了!还活在人间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啊!”


他象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专注地盯着跳动的火焰。等她的激动稍稍平息,呼吸稍稍平复时,他开口了

“那么……,乱菊你到尸魂界后试着站起来走动过吗?”
“我……”

她一时语塞。

明知道勉强自己站起来的结果是狠狠跌到在地上摔痛自己
明知道自己连站都不可能达成,妄想去走路只会摔的更狠更痛

既然明知道没有任何的可能,又为何要为根本不存在的可能性付出疼痛的代价?

她低着头,心乱如麻,直到从他的方向传出悉唆声响她才从纷乱思绪中惊醒,抬头发现他站起来正在向门外走去。

惶恐的洪流汹涌而来,似乎要把她卷进绝望的深渊

“等等!银,你要去那里?”

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看她

“别走!”

他的手,推开了房门

“别走!银!”

他的背影溶进门外漆黑的夜色里。夜色深沉,似乎要能他所有的踪迹全部消融,消融到他这个人似乎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她生命中。

登时,漫无边际的恐惧从四面八方猛挤上来,逼的她几乎窒息
那是……远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惧

不要
她挣扎着爬向门外
我不要这样


月光被云丛遮挡,门外的世界包裹在化不开的浓浓黑暗里,要是不能尽快地追上他,以后就别想再找到他的踪迹了啊!

尽快的……

她拼命站了起来,随即跌到。坚硬的路面、路面上的石块碰破了她的腿,撞青了她的手臂,痛得钻心;尘土呛进鼻腔,呛的她想要流泪

站起、跌到、爬行
爬行、站起、跌到……

其实只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却觉得象是过了一万年那样漫长,漫长得足以让他完完全全走出她的世界。

“银……”

从未象此刻这般悲伤,从未象此刻这般恐惧,从未象此刻这般渴望,渴望能够行走能够奔跑——他现在离她很远很远了啊!

“银!”

泪水夺眶而出的一刹那,双脚奇迹般支撑住身体,然而她竟没有发觉,没有发觉自己竟正在用双脚奔跑。她几乎是凭直觉奔向黑暗中他的方向。

“银”
黑暗中他听到她带着哭音的呼喊从远方飞奔到近处,他停下了脚步

“银”

她的声音来到他背后时,他飞快转过身,抱住了她。

“银、银……”
她不停叫着他的名字,用全部的力气紧紧抱着他,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在空气里。
她的泪、她脸上的泥土,弄脏了他的脸颊。

“你能走了呢!乱菊”
他笑着,用不输于她的力量紧紧拥抱着她


风吹散了浮云,明月的清辉柔柔撒下,驱开令人喘不过气的黑暗

夜已经深了,没有任何人看到路边紧紧相拥的男孩和女孩

夜风把他和她的头发揉到一起,银色细丝溶流进金色波浪,月光下散发着美丽和谐的光芒

他在笑,那是他唯一一次笑得如此纯净欢悦笑得开怀欢畅与狡诡讥讽牵扯不上

她在哭,那是她第一次也唯一一次没有控制住眼泪让泪珠儿流淌出眼眶

除了他和她彼此
没有任何人看见那笑容也没有任何人看到那泪水

只有天上明月,见证了仅仅只是为了对方而欢笑而哭泣的两个孩子,确确实实曾经存在过。

那一刻,他和她心里装着的只有对方;那一刻,他和她完完全全只属于彼此
那一刻,两个互相只为了对方而存在的孩子,被时光永远的定格在回忆的长河之中,在那里也仅仅只是那里留存……


————————————————————

日出日落,花开花谢,秋雨冬雪,自然的规律永远不会因为岁月流转而转变。时光的流逝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把很多过往的事情彻底掩埋让过往的人儿再也无法回来…………

那天晚上,他洋溢着欢乐的笑声似乎还未从她耳边消失;那天晚上,她的泪水蹭到他脸上的温热似乎仍还残存
仿佛上一刻那两个小小的孩子还紧紧相拥着
然而净灵廷中艳丽绝伦的金发女子在见到长身玉立的银发青年时,她只会必恭必敬地低下头恭敬地称呼他“市丸队长”,而他总是挂着一成不变的刁诡笑意回道“是松本啊”

仿佛只是转瞬之间,时光已然流过了百年

那天晚上为了对方而欢笑为了对方而痛哭的孩子,早已被时光燃烧成记忆的灰烬堆积在百年之前,随时都会随风飘散,散落到不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腿可以行动后,戌吊多了一个爱到处跑到处玩明快爽朗的女孩,那个整天趴在铺上总是低着头不敢也不愿抬起头来和人说话的她成了过去。爱玩爱笑的金发女孩俏丽如夭桃明媚如春光,不知何时起,她的身边开始围绕着越来越多的男孩子,似乎她天生就有吸引异性好感的特质。她轻易地走进他们心里,可是她却没有容许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靠近她的心。一次次领略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用一道道高墙把心围堵起来保护起来,只把一个人,只把那个银色头发的男孩儿围在了心底里。

只是,他却不自知

他不知道,他对她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
他只知道她变了

自从有了自由行动的能力,独立的倾向在她身上便越来越明显。或许是过够了不依附着别人便无法生存的日子,或许是痛恨自己过去的优柔软弱,才会如此渴望着自立和坚强。

这样没什么不好啊——他是这么觉得。
至少他现在可以轻松点,至少他不必象以前那样无论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受了多严重的伤即使爬也要在天黑之前爬回去——没有他在身边,她根本不敢把眼睛合上。

他可曾明白过,他就是她的希望她的依靠她的天空

他不明白……

那天晚上的事情改变了她,但对他却没有任何影响。他依旧常常不打招呼便突然消失,不告诉她他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要去多久什么时候会回来
而她,也从未问过他。她明白,就算自己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她不愿意,把自己心底里对他的依赖表现的那么明显
所以,尽管每一次看着他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就有跑过去拉住他的冲动,但每次的结果都是她默默站着动也不动任凭他离开

即使拉住了他的身体,但是如果他的心已经去了远方,如果他的眼睛寻找的根本不是自己,那么拉住他又有什么用处?

比起死亡,她更害怕失去他
比起失去他,她更害怕自己要一直依附着他依赖着他依靠着他

她渴望着和他站在同等的位置,可以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说话而不是处在保护者和被保护者的地位永远没有勇气抬起头去看他
所以即使不会再被他温柔小心的呵护着她也渴望独立渴望坚强

他不明白,她的独立她的坚强,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他啊!

时间悄无声息地滑过,男孩和女孩长成为少年和少女。时光的流水在少年和少女之间冲刷出一条看起来极浅极浅实际却深到无法跨越的沟渠,把他和她分隔在两岸看对方离自己渐行渐远

当少女知道少年报考真央学院的时候,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交到少年的手中之时。当时她平静地把额前一束波浪金发拨回脑后道声恭喜便回到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将他和他那句“哎呀呀,好象生气了呢”关在门外。

当少年穿上校服离开戌吊去真央学院的时候,走到戌吊尽头的街角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睁开总是眯成细线的眼睛,睁大的眼睛没有映射出少女曼妙的身影,于是他又把眼睛眯了起来转身径直走出戌吊再也没有回头去看。他没看见,风起时街角那株樱树后几缕与阳光同色的长发被风吹了出来,飘扬在漫天飞舞的花雨之中。

他走出戌吊,再也没有回去过

两年之后的秋天,真央学院二年一班与一年一班混合实习时,他见到了她

“松本,这位是二年一班的班长市丸银。”
一年一班的班主任把银发少年介绍给金发少女。少女面无表情,一双明眸如幽潭沉静没有一丝波动,她的声音平稳的波澜不惊
“请多多指教,市丸学长。”
“请多指教,松本小姐。”

他在笑,一成不变的刁诡笑意神秘莫测如同面具般戴在脸上,让他的内心无法为任何人窥视分毫。
他们之间应对得体,和一般初次见面的学长与后辈相比没有什么差异。

从这次相见到他和她拔刀相对还需要再过很多年,多到让人觉得时间停顿。然而百年后再回首只让人觉得百年光阴在弹指间化为一瞬, 百多年前的一天晚上沐浴在冷月清辉下紧紧相拥只为了对方而哭泣只为了对方而欢笑的孩子永远定格在百多年前的回忆里,只在那里留存。

那天晚上他明朗欢悦的笑声还回荡在她耳边,可从她口中流出的淡漠声音在他耳膜上依次撞击出“市丸学长”、“市丸五席”、“市丸三席”、“市丸副队长”、“市丸队长”,他的名字“银”百年间一次也没有从她的唇边吐出过。

那天晚上她的眼泪粘到他脸上的温热还在他脸颊留存,可百年间他每次见到她都是戴着一成不变的诡笑面具,眯着眼睛看戏般看她恭谨淡漠的应对。

乍看之下似乎很平常
她的恭敬她的庄重是一个番队副队长面对另一番队队长最寻常的态度。可如若了解她对待其他番队队长的热情散漫那么她对待他的态度就会让任何人都觉得不寻常。

“市丸队长”
她总是加重语气在后两个字上, 像是在提醒他也象是在提醒自己,他与她的身份他与她的关系

“市丸队长”
口中每次说出这个称呼时,她的心里都在近乎疯狂地呼唤着一个名字
“银”

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银……………

百年里这个名字在她心里究竟出现过多少次?
呵,只怕是数尽夜空繁星也数不清她用灵魂在心底里刻下的无数个“银”
只是,她无声的呼唤他一次也听不到一次也感觉不到

他始终不会知道,他在她心里,究竟占有着怎样的位置。
如果他知道,他就不会总是悄然从她身边离开,不告诉她他要去哪里、要去做些什么、要去多久、是否还会回到她身边

他不明白,他的每次离去在她心里留下多深的伤痕带给她多深的痛楚和悲哀
如果他明白,他就会在离开前或者是回来后对她说句“对不起”,可是这三个字,自初次相见起他就一次也没对她说过

他不知道,他不明白,因为他从没有走进她的心里去了解她的感受。她那颗被层层高墙保卫的心只容许他走入,然而他对敞开的墙门总是视而不见。


百年来夜深无眠独望明月,她总会想起他,想起他与她共同生活的那段遥远岁月。她想或许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因为他根本没让她靠近过他真实的灵魂。

每个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然而他脆弱的模样他一次也没让她看见过;每个灵魂的深处都或多或少的隐藏着悲伤苦痛,然而他的悲伤他的痛苦他一次也没让她分担过…………

对他来说她究竟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吧
或许她对他来说仅仅只是孩童时代打发无聊和寂寞的玩具

每次念及此处她就会闭上眼睛,紧咬着嘴唇无声地笑,唇上丝丝血痕蔓延到下鄂凝聚成鲜红的泪珠滴落。

他曾是她的依靠曾是她灵魂的支柱曾是她的天空是她的整个世界

她曾是那么依赖着他,她的生命她的灵魂全部系在他身上,她的目光总是在寻找他的身影她的声音总是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对他而言,那种感觉确实是一种满足。
但,那终究只是回忆罢了
或许她没有感觉到
但她对他来说确实是特别的,可无论多么特别她都无法成为他的全部,她是闪烁在他心灵天空中的一颗恒星,但无论这颗永恒之星的光辉有多么明亮,都无法取代整个星空。





————————————————————————

春夜,本应温润柔暖的夜因弥漫在空气里的杀气而变的沉重冷凝,浮云缝隙中流泻出的暗淡月光如轻雾浮动。
夜色吞没了太多光线,他与她看不清楚彼此表情,只有丝丝寒光在两人手中斩魄刀上流动。
仿佛就在上一刻,月光下的两个孩子还紧紧拥抱着对方为了对方而欢笑而流泪,而此时,男子与女子之间遥远距离的唯一联系却是冰冷刀锋。

她护在昏倒的雏森身前,直视远处默然而立的男人
“请收回你的刀吧,市丸队长”
她的声音,坚定果决没有丝毫犹疑
“否则——接下来我就是你的对手!”

她的话语,连同他坏死手臂崩流出鲜血的声音一起传入他耳中,他笑了,一成不变的诡笑面具有一瞬间破裂,露出一丝失控的痛楚和狰狞。
只是,那一瞬间委实太短暂,短暂到任何人都无法捕捉到他的失控。

她可明白?如果他没有及时察觉出现的人是她而压制住神枪的力道,她的身体早已连同她的斩魄刀一起被击穿了。
他想笑,嘲笑自己
既然选择了现在的道路,心中便早已明白会有和她刀兵相见的一天,也做好了必要之时下杀手的准备。
为何此刻却又……
神枪由远及近飞速收回,带起划破暗夜的刺目亮银
为何要收回斩魄刀?
是还没到非杀她不可的地步?
还是……
还是因为自己的意识最终无法无视内心的情感?

斩魄刀与刀鞘撞击出的清冽声响在夜空下盘旋回荡,充盈全身的杀机和战意也随着这回声一起消融于夜色里,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疲惫感,他想离开战场,然而身后的少年似乎并不甘愿如此结束这场战斗。
“与其有时间来追赶我,不如好好珍惜躺在那里的五番队副队长吧!”
他微微回头,眼角余光扫过倒在远处的黑发少女和护在少女身前的她,她持刀的手有殷红血丝渗出。
如果,珍惜是爱一个人的必要条件,那么,他没有爱她的资格。

他知道,自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明了——每次离开她身边时她眼中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悲伤,明明白白告诉他,在她心中他有着怎样的位置,那种感觉让幼小男孩非常的满足。有时他明明没有什么事情却还是要出去,只是为了看当自己离开时她眼中的不安以及当她见到自己回来时欣喜的双眸,她那样的神情让他感到满足和愉悦,尽管他清楚自己每次离去会在她心里留下多深的伤痕带给她多深的痛楚和悲哀……。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他没有资格爱她,就如同当初他明白自己会把她从死亡线上救回,会在地狱一样的戌吊以一人之力担负起自己和她的生存,并不是出于善意的怜悯和同情而仅仅是为了排解难耐的孤寂,他清楚像他这么自私的人永远无法懂得如何珍惜他人。
因此,面对她冷淡的恭敬时,他心中不禁想或许这就是最好结局。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忘记过去曾经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往事如果他们真的可以无视对方曾在自己心里刻下的痕迹,那么她豪爽明快外表下隐藏的痛苦与挣扎也将随之消散,那么就不会再有让他前进步伐产生一丝犹疑的牵挂。
是的,她是他的牵挂,无法停顿他远去脚步的牵挂……
既然他终究要远离她,那就不要给她希望。

命令吉良伊鹤在无法阻止她追击时就杀死她的时候,他是认真的,不过他确信她不会死在吉良手上。他能想象出吉良转述他的话语时她的表情,他知道她一定会不顾一切追过来,追上他捉住他质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他薄唇上扬的弧度比平时柔和了些许——记得上次也是唯一一次被她追逐还是在百多年前她第一次能走路的那天晚上呢


那天晚上,两个小小的孩子紧紧拥抱着对方

男孩在笑,那是他毕生唯一一次笑得如纯净欢悦笑得开怀欢畅与狡诡讥讽牵扯不上
女孩在哭,那是她生平第一次也唯一一次没有控制住眼泪让泪珠儿流淌出眼眶

那欢笑那哭泣被时光封锁在百多年前的明月之下,仅仅只为对方而欢笑而哭泣的孩子只存在于里。那个时候,他和她心里装着的只有对方;那个时候,他和她完完全全只属于彼此
那一刻,两个互相只为了对方而存在的孩子,被时光永远的定格在回忆的长河之中,在那里也仅仅只是那里留存……


——————————————————
“不要动!”
手腕被抓住同时,一柄长刀横上颈边

他有一刻的失神
让他失神的不是渗入肌肤的利刃冰冷,而是手腕上感触的温热,是穿过他发丝拂过他脸颊的她的呼吸……
究竟有多久,他和她不曾如此接近?

她的手,非常温暖,陌生又熟悉的温暖触感让他有心脏抽搐的错觉。
他任由她紧握他的手,
她手的温暖让他眷恋却无法让他为之停留
撕裂天空的白炙光束将他与她隔绝前的瞬间,他从她手中争脱。与其被光壁将她的手弹开、与其她主动松手……,他宁愿自己将她的手打开。

“真可惜啊,原本我还想被你多抓一会”
他想将这句话用轻松戏谑的口吻说出,但听在耳中的声音浮动着难言的酸涩

这样不行!既然这份牵挂对彼此都有害无益,还是尽可能切断吧!
他回头,想戴上阴诡笑容用毒舌弥补失误
然而转头的那一刹,她身影映入他眼底,面具在戴上之前脱落,淬染剧毒的话语在舌间消散……
她此刻的表情他曾见过
痛苦、疑惑、悲伤、失落这数种剧烈感情相互冲击后只剩下惆怅凄楚的惘然
他见过的
不是在明艳爽朗的金发女杰脸上,而是在蜷缩在屋角不敢抬头看人的脆弱女孩脸上
每次从她身边离开,幼小女孩脸上就会出现这种表情
就是这惘然的酸楚让他明白她惧怕自己离去,怕自己再不会回到她的身边……
一起生活在游魂街时,他经常从她身边突然消失,每一次都没有告诉过她他要去那里想要干什么会去多久,每一次离开时他都没有对她说过再见,那是因为他一定会回来回到她身边

然而这次的别离呢?

“再见了,乱菊”

间隔百年后她的名字再次从他口中流出,心底一角沉淀百年的思念随之上浮,仿若打碎地壳束缚的火山熔岩,喷发的情感洪流击破理性控制汹涌上心头,汇聚成淡淡的悲伤笑意和宛如叹息般的一句:“对不起”

“再见了,乱菊,对不起……”

她愕然
心象被按进冰水里一样陡然冷却

他从没说过再见,没说过再见的每次分离都会以他回来而告终
他从不让她靠近过他真实的灵魂。每个人都会有悲伤脆弱的时候,然而他脆弱悲伤的模样他一次也没让她看见过

当“再见”从他口中吞吐而出当她眼中映照出他悲伤的笑容,她听到联系他与她能把他带回她身边的那根线,正发出破裂的声响。

她凝望着他的背影,那背影离她很近,近的似乎伸手过去就能抓住,然而围绕住那身影的刺眼白光将他与她彻底隔绝在对立的两个世界……
她看着光柱中熟悉的背影升向天空,在视线中渐渐消失。

总是这样
他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突然离去,不告诉她他要去哪里;不告诉她他要去做什么;不告诉她他会走多久;不告诉她他是否还会回来回到她的身边,只留给她一个无法触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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