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儿
星海帝国军文职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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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档]《愿望》 作者:乐魂
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人在死去以后,如果亡灵的脚步能引得渡魂铃响,那么就能得到一个必定可以实现的愿望。
只不过,这是个只能在来生实现的愿望。
一、缠绕的命运丝线
忘川之水的颜色比夜色更深,就连地狱入口处的那一丝光亮也无法穿透这片死亡之河。冥河上的船夫摇着如“冈朵拉”般的船,载着亡灵渡过这片分隔生死阴阳的河。
一次一次,来来回回,无休无止。
地狱冰冷的风在河面上呼啸,将暗色的水波吹起层层波涛,只是,那波涛的颜色比水色更深暗。
“这就是地狱吗?”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轻轻摇头,眼前那无穷无尽的黑暗束缚了他的视线,然而在他走下船后,他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与刚才黑暗、令人恐惧的景物截然不同的世界出现在他面前,仿佛是神灵幻化出的另一个空间。淡红色的、洁白的,无数的花瓣在微风中散落,静静地飘在吉尔菲艾斯的周围,仿佛是花的精灵在守护着他。就在这漫天飞舞的花瓣中,吉尔菲艾斯看见了一株高耸入云的巨木,那并非是樱树,也不是杏树或梨树,不,凡间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树,这是神界才有的圣物!
“欢迎您,来自尘世的客人。”一个清亮冷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晶莹剔透,不含一丝尘滓,如银质的风铃在风中轻轻摇响。
吉尔菲艾斯回过了头,一个纤细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最深的夜色凝成了她的及腰长发,晨曦女神用朝霞装点了她的粉靥,而那夜空中如宝石般散落的星辰落入了她的眼中,就成了两片如最深的湖底映着天空颜色的璎珞。一袭黑色的曳地长裙仿佛出自天界织姬的巧手,片片花瓣飞在她的鬓角袖边。
不带一丝人间的气息,女子微笑着向他致意。
“您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纵然已是一个亡灵,吉尔菲艾斯仍保持了最佳的礼仪和风度。
“这里是地狱的希望之地。因为这里有个规定——如果亡灵的脚步能引得渡魂铃响,那么就能得到一个必定可以实现的愿望。”女子冷澈的声音轻轻地在吉尔菲艾斯耳边回响,却没有一丝的情感。
“每个死去的人都能得到一个愿望吗?”吉尔菲艾斯问道。
淡如花瓣的微笑在女子唇边轻轻漾开,如黑色丝绢般闪亮的长发也随风而舞:“当然不是。绝大多数的人是得不到的……能得到的人,是有缘之人。您,便是其中之一。”
女子缓缓地走到树下,衣袖轻拂,树下便出现了一张精美的茶桌,两把同样精美的椅子。
“请坐,尘世的客人,您可以仔细考虑一下,您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愿望。”
从银质的茶壶中倒出的是香气四溢的清茶,数片花瓣飘到了杯中,淡红色的花瓣映着浅碧色的清茶,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在淡淡的茶香中,吉尔菲艾斯的思绪飞了起来。
十一年了……与莱因哈特大人的相识,已经整整十一年了……当记忆之舟向着岁月之河的上游溯流而去,从透着点点初夏阳光的树缝间散落而下的,是如同闪亮透明的水晶般的回忆。
如果自己没有和那对举世无双的金发姐弟相识,自己的人生可能会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吧?十一年前,当自己的眼睛与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彼此相望时,命运的转轮就开始了它的转动。
“齐格,要和我弟弟做好朋友哦。”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声音,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人,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心。
望着那双与莱因哈特大人同样的冰蓝色眼睛,自己点了点头……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于是,从幼年学校开始,一步一步地,陪着莱因哈特大人向更高处走去。
——可是高处不胜寒哪!我也知道,王者之路定不会一帆风顺,于是我就要在莱因哈特大人昂首阔步于星海间时,帮他细心留意身边的情况,帮他消除一切可能出现的危机……一直以来,我们的手都紧握在一起,一同走过那段黄金般的岁月。只要知道彼此的心意相连,再大的困难在我们眼中也如无物!与最好的朋友携手奋斗,实际上是最快乐的事情……梦想只有在共同拥有时,才会闪耀出如宝石般的光芒啊。直到那次事件的发生。
“尘世的客人,您恨那个使您命丧黄泉的人吗?”冷澈淡然的声音从女子口中飘出,化做无数的花瓣盘旋飞舞。
——我会恨谁?安森巴哈吗?他不过是忠实于他的主君布朗胥百克公爵,为主君复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奥贝斯坦吗?他不过是尽到了下属的职责,向自己的主君提出进言罢了;莱因哈特大人?可在我临终前,我看到了他那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着绝望和悔恨的神情。我知道,他已经为此忏悔了,在他心目中,我依然是最重要的人。他会将我们过去的一切当做最珍贵的回忆,珍藏在他的记忆深处。这,已经够了。
吉尔菲艾斯摇了摇头。
“如果您在尘世有着一份遗憾,那么现在您有这个机会将其弥补。如果您不想让命运的转轮就此转动下去,那么就去改变它的轨迹。”伴随着女子轻柔的话音,挂在树枝上的渡魂铃轻轻摇响。
——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愿望呢?
太多太多的心事未了呀!想要永远跟随着莱因哈特大人……想要和安妮罗杰小姐在一起……想要亲眼看到莱因哈特大人登上银河帝国的至尊宝座……想要和同僚们一起置身于无垠的星海,去征服自由行星同盟……想要再回奥丁去探望自己那年迈的父母……甚至,想要让自己在认识莱因哈特大人的时候就有现在这么大,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带着他们姐弟俩逃离帝国……
历史有着太多的可能性,而每个人在不经意中的一个行为,甚至是一个思想,就有可能改变整个历史的进程。
“这个愿望……只有在来生才能实现吗?”一丝苦笑出现在吉尔菲艾斯的脸上。
人的一生,那是多么短暂又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哪!从出生到长大,从髫龄幼童到风烛残年……无数的梦想,无数的追求,却终究不过为了前世的一个愿望?
女子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黑色的裙裾扬起了满地的花瓣,而萦绕在她那苍蓝色眼眸中的,是看透尘世间一切的目光。
“看来前世太多的羁绊,造成了您今天的困惑哪……”她的话音如花瓣般轻柔,“您还是没想好吗?如果您不说的话也没关系……我现在就送您去轮回,然后我会将这个机会留到您再次死亡以后,您看可以吗?”
吉尔菲艾斯的心中乱得如同一团解不开的丝线。在他眼中,这株高大的花树摇下无数的花瓣,将他心中的记忆如拼图般打碎、重叠、再打碎、再重叠……仿佛那时奥丁在寒风中飞舞的雪花,任他追逐……可抓到手中的雪花,瞬间就化成了冰雪女神的泪珠。
原来回忆,竟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可是,那是他不想忘记的一切啊!过去的十一年间,无数的回忆重重叠叠,在他内心深处凝成了钻石般闪亮耀眼的圣殿,如今让他将之悉数忘却,他怎么做得到!
“无论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吗?”吉尔菲艾斯问道。
“是的。但不能违背地狱的法律,否则您的愿望就无法实现,而且还白白浪费了这绝好的机会。”女子的声音与渡魂铃的铃声混在一起,让吉尔菲艾斯再也分辨不清到底是她的声音清亮如铃,还是铃声冷澈如她?
“我想……让我在来生仍然记得莱因哈特大人……”吉尔菲艾斯口中低低吐出了这么一句。
女子缓缓地摇头,无数的花瓣似乎就从她的秀发间飞出:“轮回后,您不会再记得今生的一切,这是地狱的法律。尽管我知道,那个人是您一生的牵挂,但……您的这个愿望请恕我不能答应。”
她沉默了一阵,任淡红色的花瓣在两人之间飞舞。
黑衣女子的声音淡如花瓣:“请您再想一个吧,只要是不违反地狱的法律,您的愿望就必定可以实现。”
“那么……就让我来生能再遇到莱因哈特大人吧……”吉尔菲艾斯的叹息似乎也化做了漫天飞舞的花瓣。此时,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头比阳光更闪亮的金发,以及那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无论何时何地,那金发的青年永远是他心目中的神祗。
——这样,我就不会再有任何遗憾了。今生无法实现的梦想,我要将它留到来生,来生……让我们一同实现我们那未尽的梦想!
她淡淡地笑了,一片素洁的花瓣出现在她那比花瓣更洁白的纤手中:“您不再有遗憾了吗?那么,请您一路走好……”
吉尔菲艾斯看着那片素洁的花瓣飞落到自己额间,在瞬间就化成了一阵清风。无数的花瓣包围着黑衣的女子,而他眼前的一切景物,却在他的眼前慢慢消失……
二、为你点燃一颗流星
传说,天上每落下一颗流星,就是人间的一个灵魂消失。
那么,当夜空中星落如雨,当风中传送的也是凄凉的气息,当枝头的黄叶在萧瑟的寒雨中摇曳……神祗会哭泣吗?
神祗是否会为人间的悲剧哭泣?
当眼前的黑幕逐渐褪去后,一丝光亮占据了杨威利的视野。
——这就是地狱吗?但看上去却如此美丽……
微风轻轻吹起无数的花瓣,透过层层叠叠的薄雾,杨看见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不可思议地,杨竟觉得自己听到了音乐声。那若有若无的音乐萦绕在他身侧,和无数的花瓣一起飞舞。
“欢迎您,来自尘世的客人。”轻柔冷澈如水晶般的声音,在杨的耳边轻轻响起。在杨听来,就如同天籁一般。
纤细的黑色身影如同午夜时分的月光般清冷,这黑衣的女子一身夜露的气息,仿佛是夜的精灵来到阳光下。万年不化的寒冰塑成了她的身躯,她唇间的气息冷如冰雪女神指间飞舞的雪花,而那一抹淡如晨风的微笑,就如同开在山巅的雪莲。
“这里……就是地狱吗?可看上去不大象啊……”杨习惯性地抓抓头。
“这里是地狱的希望之地。因为这里有个规定——如果亡灵的脚步能引得渡魂铃响,那么就能得到一个必定可以实现的愿望。”清冷的声音轻轻响起,仿佛淡蓝色的冰山反射着阳光。
“是真的吗?看来地狱比人间还讲人情……那么,我就是那个引得渡魂铃响的人了?”杨问道。
“是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得到这难得的机会。如果您在人间还有什么遗憾,就请说出来,那么您可以在来生……不用再带着任何遗憾。”圣树的花瓣零落如雨,化作无数的精灵飞舞着。
“我的遗憾……吗?”杨喃喃地道。
女子长袖一拂,一张精致的书桌出现在树下,两侧还放了两把安乐椅。一杯散发着诱人香气、热腾腾的红茶放在桌上。
“请坐,尘世的客人。您可以慢慢地想,在我这里,时间是静止的。”
杨从杯中的红茶液面上看到了自己的脸,他叹息一声,抬头望向远方。在纷飞的花瓣中,他却仿佛看到了一张年轻而美丽的脸——那是菲列特利加。
——其实自己不是那么情愿死去呀!在伊谢尔伦要塞等待自己回去的,有自己新婚不久的妻子菲列特利加,有敬爱自己的尤里安少年,有成天和自己拌嘴的亚典波罗和卡介伦,有帝国的宿将梅尔卡兹,还有无数将希望寄予自己的同盟军将兵……
恍惚间,杨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早晨……自己在享受了一个难得的懒觉后,正在洗手间刷牙,忽然门铃响了——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拖着比他身体还要大的行李箱,有些气喘地向自己致礼。
从此以后,尤里安少年便成为自己家中的三名成员之一(那只胖猫也算在内),而自己在一次一次的战争之后,阶级逐渐提升……然后就是第七次伊谢尔伦攻略战,认识了菲列特利加……和尤里安少年一起搬进了要塞内的新居……
看来自己真是老了,变得这么爱回忆往事。杨如此地想着,但他随即想起自己已经死了,看来是再也不会老了啊!在很久很久的未来,自己应该就可以看着白发苍苍的学弟来到地狱的样子……
许许多多闪亮的记忆碎片,都是在叫做伊谢尔伦的帝国要塞拾拣的……在那里,不再有令人厌烦的元首演说,不再有狂热的好战分子的叫嚣,不再有不想见的访客来访……那颗闪耀着银白色光泽、美得让人目眩神摇的人工天体里面,承载了多少人的梦想!
“您对那次尚未达成的会面,是否觉得有些遗憾呢?尘世的客人。”清冷的声音轻轻响起,微风吹动了挂在树枝上的渡魂铃,发出一阵同样清冷的声音。
数片花瓣沾在了杨的衣襟上,淡淡的花香沁人肺腑。
“我是很遗憾哪,因为我还没见到帝国的皇帝莱因哈特就死去了,想想也真是对不起他。”杨再次抓抓头,露出微微的困惑之色,“其实,本来帝国和同盟就不是必须要势不两立的,两者并非没有共存的地方……银河系的战争持续时间已经够长的了,在此期间造成了无数的悲剧,我想,如果能在我们这一代就将战争结束,将和平的岁月留给我们的后人不是很好吗?”
女子的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淡如晨风的微笑:“您还真是悲天悯人……但您想过没有,只要有人类的存在,战争就不可避免,人类的劣根性哪……算了,我并非尘世中人,没有必要谈论这些。您的愿望想好了吗?”
“愿望……我能有什么愿望呢……?”杨再一次陷入沉思。
记忆的纸鸢随着那纷飞的花瓣,飞到了时光的另一头。
——为什么学校里要撤消战史研究系呢?
——因为经费不足。现在所有战史研究系的学生都得转系。你不想上也可以,但免去的学费必须要立刻缴还!
因为命运的捉弄,自己成了军人,从少尉到元帅,踏过了军人的每一个阶级。然而……每一级的阶梯都被鲜血所浸透!那鲜血有己方的,更有数倍于己方的敌方的……名将和愚将,其杀人的数量其实是一样的。历史只会记下战场上的名将,记下每次战役发生的时间地点和双方伤亡人数,却记不下那躺在军功章下的无数白骨,记不下他们的音容笑貌和喜怒哀乐。原来历史就是这样残酷,所有的记忆都会被它抹去,只将苍白的词句和褪色的照片压进黑色的相框里,让后世的人冷眼翻看。
杨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圣树,漫天淡红色的花瓣仿佛是传递命运信息的精灵,打着旋儿在风中飞舞。
——自己也有放不下的东西呀!其实自己并不象别人想的那样,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放不下菲列特利加……放不下尤里安……放不下亚典波罗和卡介伦他们……放不下杨舰队的同僚和下属……太多了,多得数都数不过来,而愿望只有一个,是不可能都实现的呀!
渡魂铃在风中轻轻摇响,清冷的声音仿佛从世界的另一边传来。
“反正我已经死了,就将希望留给活着的人吧。或许这样比较好些……至少我不会再有遗憾。”杨啜着杯中温热的红茶。
“这么说,您已经想好了?”女子微微侧头,风吹拂起她的长发,那无数的花瓣竟似从她的黑发间飞舞而出。
“让尤里安和菲列特利加一生都幸福吧……战争……我想留给我们这一代就够了,他们有权利享受和平的生活。”杨的笑容恬淡得仿佛满天飞舞的花瓣。
“心中的结终于解开了呀……那么请您一路走好,也希望您来世不要再做您所厌恶的军人了。”她那清冷的笑容此时却突然多了一丝温柔。
“同时……我也谢谢您,能给我来生的这个愿望。”杨从书桌边站起身来。
一片洁白的花瓣出现在她手中,她用纤手轻轻一弹,那片素洁的花瓣就随风飞到了杨的额前。在它如清风般消失的同时,杨的身影也消失在风中。
三、初春的冬蔷薇
冬蔷薇是冰雪女神花园中的宠儿,纵是漫天飘着雪花,它也依然开得鲜艳无比,就如同祭坛上流下的鲜血般艳丽。
只是,当冬天的势力脆弱如初春的薄冰时,傲慢如冬蔷薇也会凋谢。
零落一地的鲜艳花瓣沾着夜露,仿佛夜之女神的泪珠。
耳边只是呼啸的风,尽管睁大双眼,可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里就是地狱吗?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微微冷笑,看来自己一生作孽太多,果然和天堂无缘呢!
可眼前的景物在瞬间变了,淡如樱花的浅红色花瓣漫天飞舞,冷澈的竖琴声不时响起,令他不由怀疑这里是否还是地狱。
眼前的人影逐渐明晰起来,那是一个黑衣的纤细身影,抱着一架同样色彩的竖琴。
“欢迎您,来自尘世的客人。”语声与琴声同样冷澈,黑衣的女子悠然向他致礼。在无数的花瓣包围中,黑衣女子带着死亡的气息,仿佛冬夜的星光冰冷地照着大地。她那苍蓝色的眼眸仿佛黎明时分晨星寥落的天空,其中有着抹不去冷傲,如奥丁的冬蔷薇般鲜艳的唇边尽是冷澈的笑意,而那与暗夜同色的长发却沾着星星点点的花瓣,仿佛神祗手中最美的艺术品。
“谢谢!象我这样到了哪里都不受欢迎的人,居然受到了地狱的欢迎?实在是荣幸之极……如果能告诉我这里是地狱的什么地方,还将感激不尽。”金银妖瞳的元帅微微冷笑。
“这里是地狱的希望之地。因为这里有个规定——如果亡灵的脚步能引得渡魂铃响,那么就能得到一个必定可以实现的愿望。”清冷如竖琴般的声音在他耳边轻柔地响起,仿佛精灵的耳语。
“渡魂铃……是什么?而且这里哪来的希望?地狱的门口不是写着:‘进入此门者,需放弃一切希望’吗?”又一丝带着嘲讽的笑意挂在了罗严塔尔唇边,看来,地狱也是如此无聊的地方呀!
“地狱里不是没有希望,希望在每个人的心中。就在于你自己怎么去看,怎么去把握,怎么去追求。”话音中带着夜的气息,黑衣女子冷冷地笑。
带着凉意的微风中,圣树的花瓣如雨般零落。
罗严塔尔拈住了一片淡红色的花瓣,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去,那花瓣脆弱得仿佛透明一般。
清冷的竖琴声突然响起,黑衣女子用她那洁白纤长的手指拨动银色的琴弦,琴声与渡魂铃一同冷澈地响起,形成绝佳却又冷到极点的乐曲。
“那么,真的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吧?”说出了这句话后,罗严塔尔却也开始苦笑。人的一生,真的有太多的愿望,如今只能提出一个来,何去何从之间,又该如何选择呢?
琴声中,黑衣女子的声音冷澈如琴:“人的一生中,充满着各种遗憾,现在就有一个弥补这些遗憾的机会……虽然不能尽善尽美,但最起码可以让遗憾少一些。”
罗严塔尔松开手指,那花瓣轻飘飘地在风中飞舞,如同奥丁郊外的春天时节,到处飞舞着的蝶儿一样。
黑衣女子的衣袖轻拂,树下就出现了一张古风古韵的茶几,在它两侧放着两张沙发,茶几上,一杯滚热的咖啡装在洁白如花瓣、也薄如花瓣的咖啡杯中。
“请坐,尘世的客人。您可以坐下想想您生前有什么遗憾,不要轻易地浪费了这次机会。”琴声停了下来,她的语声听上去却仍如琴声般悦耳。
罗严塔尔不由坐了下来,他并没有端起面前的咖啡,而是靠在沙发背上陷入了沉思。
“我的……愿望吗?仔细想想,我似乎有太多的愿望,又似乎没有愿望……”
——多久了呢?记不清了,毕竟是太遥远的回忆啊……
握在如白玉雕成的手中的尖刀。婴儿的哭泣。女仆的惊呼。父亲的叹息。母亲的绝望。
——你是带着诅咒出生到这世上来的!
镜中的自己,右眼是蓝,左眼是黑,正好与现实中的自己相反。那么,是否有一个镜中的世界,也和现实中的世界相反呢?
——因为这世界抛弃了我,所以我嘲笑这个世界。
物换星移,孩童一天天地长大,眼神由单纯变成复杂,由明澈变成锐利,由热情变成冷漠,由天真变成世故,唯一不变的,是那颗还未完全变得冰冷的心。
可能就因为如此,才能与米达麦亚结识吧?
记忆之砂向砂漏上方升去,那是……十一年前,在伊谢尔伦的“后费沙”酒吧,自己和米达麦亚初次相识。说实话,那场架打得真够精彩的,因为我们两个人居然打倒了将近三十人。
带着满身的伤痕作为战利品,自己和米达麦亚互相搀扶着走出酒吧。在昏黄的路灯下我们彼此开着拙劣的玩笑,直到两人都走不动了,摔倒在狭窄的小巷中……
——“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你也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来帮我打架了?”
——“那是因为我看你,比看那些家伙们要顺眼得多。”
从自己的金银妖瞳看出去,蜂蜜色头发的友人那阳光般的笑容里没有一丝阴影。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终我一生都不可能和他并驾齐驱。这样也好,因为他是天生属于光明,而我却注定要与黑暗为伍。
我们一起走上战场,一起晋升,一起进入罗严克拉姆伯爵的元帅府,一起征服自由行星同盟,一起成为帝国元帅,一起讨伐杨威利……因为我们是帝国双璧,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对自己的主君举起剑,您是否觉得后悔呢?”黑衣女子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与黑色长裙同色的长发随风轻轻飞扬。
“后悔?我罗严塔尔对自己做过的事从不后悔。”金银妖瞳的元帅笑了。
漫天的花瓣静静地落,仿佛奥丁凋谢的冬蔷薇。
兰提马利欧星域。这是片流了太多血的星域,罗严塔尔似乎能闻到那浓烈的血腥味,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感觉。
——也好啊,就这样子死去,可以不用再在嘲笑这个世界的同时,被这个世界嘲笑。
近了,更近了……甚至不用通过舰桥的主荧幕,用肉眼就能看见米达麦亚的旗舰“人狼”。
你果然是帝国军最高的勇将,只要在战场上,你就肯定站在最前线。
罗严塔尔的心中一阵剧痛,过去的无数次战斗,米达麦亚总是和自己并肩作战,“人狼”主炮所指的方向,总是与“托利斯坦”相同。可现在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帝国军的双璧也要刀戈相向?
无数的回忆互相重叠,互相撕裂,如同满手撕碎的纸片,被岁月的狂风吹得四散纷飞。只留下自己一个人,要将这所有的一切全部找回……可惜的是风流云散,回忆的碎片再也无法拼合。
等待了又等待,门口却始终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杯中的威士忌闪着如落日余晕般的色彩,在自己眼前缓缓落下的黑色帘幕掩盖了异色双瞳前的世界。自己终于成为了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叛逆者,死得也一定很不名誉吧?
——疾风之狼……你有辱这个夸大的名号哪……
明知道米达麦亚不可能听到这句话,却还是说了出来。从未有这么强烈的渴望,渴望此时他在自己身边,可命运未免太会弄人了啊……
圣树的花瓣又开始飘零,无数淡红色的、白色的花瓣随着微风飞舞,黑衣女子伸出右手,花瓣就在她指间旋转不去。
“想好了吗?我知道很多时候愿望都很难选择,因为放不下的事情毕竟太多,不是吗?”苍蓝色的眼中,有着看透尘世间一切的超然。
“如果我的愿望真能实现的话……请让我和米达麦亚做一生一世的朋友。”罗严塔尔露出一丝微笑,“我可以对自己的主君挥剑,但我不能对我的朋友挥剑。”
黑衣女子也笑了,笑容里已没有了寒意:“地狱里还是有希望的,对吧?”
“很感谢你给了我希望。”
一片洁白的花瓣从她右手的无数花瓣中飞了出来,飞到罗严塔尔的额前:“希望始终都在你自己手里……请您一路走好。”
柔和而温暖的风中,罗严塔尔的身影渐渐消失。
四、光与影的轮舞
鸿蒙初开,天地一片混沌。神祗说:要有光!于是这世界就诞生了光明。
只是,越是耀眼的光,在其背面的影就越深暗。
光或许并不知道影的存在,而影却时时刻刻让自己牢记——有了光,才有了自己。
巴尔·冯·奥贝斯坦睁开他那双义眼时,第一眼看到的事物就是那漫天飞舞的樱花色花瓣。
无数的花瓣飞舞在这个仿佛不属于任何空间的世界,将一切都染成了淡淡的红色,但他自己身上那套黑银两色的帝国军服,却还是如夜色般深暗。
“欢迎您,来自尘世的客人。”冷澈到没有任何感情,但却悦耳到让人几乎要沉沦其中的话音,柔柔地传进他的耳际。
奥贝斯坦向着话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黑色的纤细身影在他身前婷婷而立,欠身向他致礼。
仿佛是暗夜的精灵,这女子身上没有一丝人间的气息,带着夜的清冷与夜的深沉悄然而来。苍蓝色的双瞳中仿佛倒映着冬夜的星辰般,闪着冰冷的光芒。淡蔷薇色的双唇间隐约透出的,是对来到此间的人的冷漠。
那是一种不属于尘世的冷漠。
“这里是什么地方?”奥贝斯坦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这里是地狱的希望之地。因为这里有个规定——如果亡灵的脚步能引得渡魂铃响,那么就能得到一个必定可以实现的愿望。”清冷如音乐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神祗的手拂过竖琴的琴弦。
“居然会有这种事?”奥贝斯坦的薄唇划出了讥讽的曲线,“看来地狱不象我想象的那样……虽说这种事也实在太离谱。”
“无论您相信与否——能得到一个必定可以实现的愿望——这是这里的规定。机会在您手中,把握与否,如何把握,全在您自己。”黑衣黑发的女子声音更冷,苍蓝色的眼眸中却有了一丝的笑意。
圣树的花瓣,零落如雨。奥贝斯坦透过无数的花瓣望向这精灵般的女子,一个想法突然如流星般闪过他的心头。
“那么,让皇帝继续活下去吧。”
冷澈如女子话音般的铃声自半空中传来。奥贝斯坦抬起头,那串渡魂铃就挂在圣树的树枝上,微风中,清冷的铃声随着无数飘零的花瓣四处散落。
“这是您的愿望吗……但可惜的是我无法替您实现它。”黑衣女子轻轻地摇头,无数的花瓣从她的秀发间飞舞而出,“您听,这次的铃声就是为了那位金发的王者而响……并非是我有意为难,而是因为地狱也有其法律。请您换一个愿望吧,尘世的客人。”
清澈的铃声中,一丝苦笑慢慢浮现在奥贝斯坦的脸上:“他已经来了吗……”
裙裾将满地的花瓣轻轻扬起,黑衣女子走到了树下,长袖一拂,一张普通的办公桌就出现在奥贝斯坦的视野中,两侧放了两张办公转椅,一杯未加糖和奶精的冰咖啡放在桌上。
“请坐,尘世的客人。人的一生或多或少,总有着些许的遗憾,您不妨坐下来仔细想想,不必害怕耽误时间。在我这里,一切都是静止的。”清清浅浅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渡魂铃那清冷的声音混在一起,如同神祗手中奏出的音乐。
数片浅红的花瓣飘到了素洁如雪的咖啡杯中,给杯中那深褐色的液体笼上了一层淡红色的薄纱。
“我的愿望……我能有什么愿望?在我遇到陛下以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霸业……如今既然罗严克拉姆王朝已经建立,而他又已经逝世,那我也就没有任何愿望了。”奥贝斯坦淡淡地道。
“死者已逝,而活着的人依旧要沿着前人留下的路走下去……希尔格尔皇太后和‘狮子之泉七元帅’以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太好过。”女子那清浅的笑容里没有任何感情,她伸出她那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手,十数片花瓣就在她秀气修长的指间飞舞不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活着的人要背负比死者更沉重的义务,因为他们还活在尘世。所以这个愿望对死者来说毫无意义,因为来世不会再记得今生的一切。愿望……实际上是留给还活着的那些人。”
奥贝斯坦望向黑衣女子那苍蓝色的双瞳,它们深湛得仿佛墨色的海洋般不可见底,正如这女子的思想般令人无法捉摸。
“留给还活着的人……对吗?”奥贝斯坦也不由开始苦笑,如果他生前的僚友看到他的这副表情,铁定都跌破了眼镜。
“正因为人类的眼睛无法看到明天,所以人类的心中才有梦想;正因为人类无法预知自己的死亡,所以才有勇气为自己的梦想去奋斗。”黑衣女子的声音清澈如铃,在奥贝斯坦耳边轻轻回响,“纵然是理智如您,也不能说自己这一生没有任何遗憾吧?”
——“是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上校吧?”
——“是的,您是哪位?”
自己眼中的异样光芒,令得吉尔菲艾斯倒吸一口凉气。
——“义眼看起来是有点故障了,让您受惊了,抱歉!明天我就把它给换掉吧。”
——“原来是义眼啊……我才是失礼了。这是战伤吗?”
——“不,出生就这样了。如果我生在鲁道夫大帝的时代,肯定会因‘恶劣遗传因子排除法’被处死刑吧?”
莫名其妙地,奥贝斯坦心中忽然闪过这段对话。
从那个时候起,自己与罗严克拉姆伯爵的命运就连在了一起。
命运也实在是奇妙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它已经开始改变每个人。仿佛是神祗手中的丝线般,人的命运可以被神祗任意编织。从前世到今生,从出生到死亡,在永无休止的轮回中,无尽的命运丝线一直连缀到时空尽头。
在冷澈而清亮的铃声中,圣树的花瓣飘零如雨,仿佛化做了无数的精灵飞舞在黑衣女子周围。这时她轻轻地开口了:“尘世的客人,对于那次您向自己的主君所做的进言,您事后觉得后悔吗?”
“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去后悔的。与其为了打翻的牛奶而哭泣,倒不如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如果罗严克拉姆侯爵阻止了威斯塔朗特的惨剧,那么帝国内战就不会在短期内结束,破碎的家庭就不止两百万个,而是两千万,甚至更多吧?”奥贝斯坦的声音同样冷淡。
“没错,利用那次事件,罗严克拉姆侯爵赢得了内战的胜利,可他输掉的是道义和信任。当他做出那个决定时,他已经用自己的野望去换取了好友的生命和未来。”黑衣女子冷冷地笑,清澈的声音仿佛渡魂铃在风中摇响,“要想得到任何东西,自己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那地狱中的这个愿望也一样?也要我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奥贝斯坦问道。
“这里是地狱,不是人间。给您的这个愿望是地狱的规定,所以您不必付出什么。”声音依旧清澈如铃,只是多了一丝冷漠。
是的,在尘世要得到任何东西,都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高登巴姆王朝的佛利德里希四世得到了安妮罗杰,付出的代价是整个高登巴姆王朝。
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得到了整个宇宙,付出的代价是他生平唯一挚友的生命,以及无数忠于他的将士的鲜血。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得到了莱因哈特取得宇宙的承诺,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那么自己呢?自己有没有在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失去了另一些?
“我想那么多做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死了,就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奥贝斯坦摇摇头,对自己说道。
坐在他对面的黑衣女子静静凝望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算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愿望了。既然来生的路要自己去走,我不希望有什么前世的愿望来影响它。”奥贝斯坦对眼前的女子道。
“这么说,您是打算要放弃的了?您可也真是个奇怪的人……”
淡红色的花雨依旧在落,那原先带着一丝暖意的微风此时却变得冰凉。
“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提出愿望的事了。”奥贝斯坦从桌边站起身来,突然他的动作有了一丝的迟疑,“不,请……等一下,请让我来生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东西,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黑衣的女子露出一丝淡如清风的微笑,“如果这就是您的愿望,那么您一定会得到它。”
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愿望,但对自己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一片素洁的花瓣从黑衣女子白皙的手中飞出,在奥贝斯坦的额前化做一阵清风:“请您一路走好。”
在奥贝斯坦的视野中,淡红色的世界渐渐消失。
五、星辰的回忆
奥丁落了数日的雨,天色阴霾得如同“狮子之泉七元帅”的心情,是否大神奥丁也在为那金发的年轻人哭泣?
银河的星辰,如急雨般地坠落了……
那个如同黄金染就的时代,是否今后就将只存在于人们的回忆之中?
十年后,人们会把它当作一个故事。
百年后,人们会把它当作一个传奇。
千年后,人们会把它当作一个神话。
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却始终看不到一点光亮。
“难道这就是地狱?果然是黑暗无比……想必其中的官员也清廉不到哪里去吧?”有些孩子气的抱怨,竟出自银河帝国的皇帝之口。
“谁说的?”一个清亮如水、清丽如雪、清冷如冰的声音响起,“欢迎您,来自尘世的客人。”
莱因哈特眼前的景物在瞬间改变。
无数的花瓣在风中飞舞,那棵高耸入云的圣树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开花,也每时每刻都在凋谢。淡红色的、白色的花瓣轻柔地环绕在莱因哈特周围,仿佛无数的精灵围着他婆娑起舞。
莱因哈特透过花瓣望去,一个黑色的纤细身影悄然伫立。
仿佛是春末最后一片残雪凝成她的魂魄,她的身上不带一丝人世的气息,夜神的面纱裁成了她那比夜色更深暗的长发,浓密的睫毛仿佛秋日薄阳映照下的森林,而那双比星辰更亮的双眸,正如那启明星升起时的夜空颜色!
“没想到地狱是这个样子。”莱因哈特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
“这里是地狱的希望之地。因为这里有个规定——如果亡灵的脚步能引得渡魂铃响,那么就能得到一个必定可以实现的愿望。”清冷的话语犹如乐声,随着漫天的花瓣飘飞。
“必定可以实现的愿望……?”莱因哈特低语,冰蓝色眼眸蒙上了一层薄雾。
在带着暖意的微风中,圣树的花瓣飘飞似雪。
“正因为人生有遗憾,所以人才有轮回,来世可以将今生的遗憾弥补。今生种下的因,来世就会结成果。如果您在今生有遗憾,那么就利用现在这个机会将其弥补……至少,您可以不用带着遗憾去轮回。”女子苍蓝色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静静地凝望着莱因哈特。
“遗憾……人的一生,有太多的遗憾哪……”一缕淡如花瓣的叹息从莱因哈特唇边逸出。
黑衣女子长袖轻拂,圣树下就出现了一张精美的酒桌,两侧放着两把扶手椅,一杯艳得如同奥丁盛开的冬蔷薇的红酒装在透明的高脚水晶杯中。
“请坐,尘世的客人。如果您有太多的遗憾,那么就请您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去弥补。”挂在树枝上的渡魂铃轻轻摇响,树下落英缤纷。
莱因哈特坐了下来,华丽的金发散在他肩上,他靠上了椅背。
——“齐格飞,好俗气的名字啊!”莱因哈特的思绪飘得好远好远……那是多么遥远而温馨的记忆,闪着温暖的金光,珍贵得如同钻石。
十五年了呀……五千四百多个昼夜,沧海桑田,星移斗转。十五年在整个人生或许很短,可已足够让一个孩童成长为青年。但当自己已经立于权利和荣耀的顶点时,却不可能再去追回当年的梦!
原来年少轻狂的梦想,比早春的薄冰更易碎呀!
那一夜,姐姐脸上的泪珠亮如奥丁夜空的星,身高只到姐姐肩膀的自己伸手拂去姐姐的泪,可自己却忍不住泪落如雨。
因为这个世界病了,生活在其中的我们如同不想跟着一起生病,就必须要将这个世界彻底地进行一次手术!
所以,自己要亲手推倒那棵黄金树。
——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我将自己与银河帝国至尊宝座之间的距离缩短为零,可是,为何我再也找不回那时的梦想?
莱因哈特望向酒桌上的那杯红酒,他的视野也似乎在瞬间被染红。
九月九日,秃鹰之城。
一直都将他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一直都希望他永远跟在自己身边,可最终将他推下死亡深渊的……正是自己呀!
——我是个刽子手。
——你在临终前对我说,要我掌握整个宇宙,我做到了。可是,在我将银河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荣耀集于一身时,为何却看不见你的身影?
够了呀……自己所受的惩罚和煎熬……已经够多了呀……
纵然是羽翼能遮蔽整个天空的黄金狮子,也有疲惫的一天哪……
无数的回忆如闪亮的星辰,镶嵌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只是太遥远了……是否回忆也象握在掌中的砂一样,握得越紧,就流逝得越快?散落的回忆最后被时光的风吹散,再也无法找回。
松开手掌,只有上面的血痕宛然。
——那个想行刺我的人说得没错,我的宝座下就是一片血海,我是银河帝国,不,是全银河系最嗜血的人!
为什么人总是要到失去的时候,才能明白自己身边的东西是多么珍贵?
风中的花瓣盘旋飞舞,数片落在了水晶杯中,淡红色的花瓣映着深红色的酒液,看上去美得极不真实。
“尘世的客人,您为那件事后悔吗?”黑衣女子坐在莱因哈特的对面,无数的花瓣包围着她。
“我的确后悔呀……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他的生命!可是……一切都已无法改变了……”莱因哈特用白皙修长的手掩住他那宛如艺术家雕刻出的脸,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可怜的人哪……”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如果你的心中是这样地痛苦,那么就在来生去弥补吧……”
莱因哈特几乎被无尽的悔恨击倒。
他抬头望向那高大的圣树,枝叶间无数的花瓣旋转着落下,将整个世界染成淡淡的红色。不知不觉地,一点晶莹透亮的泪从莱因哈特的眼角滑下,化做纷飞的花瓣飘向远方。
——“你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了,莱因哈特。”姐姐的脸是那么苍白,我几乎被她眼中那近乎绝望的悲哀打倒。我知道,从此后我将孤独地走完我的一生。
将立典拉德一族处刑。登上帝国宰相的宝座。“诸神的黄昏”作战。登基。同盟灭亡。婚礼。葬礼。一桩桩,一件件,在自己的记忆中宛如用刀刻在花岗岩上的铭文般清晰,但事过境迁……却也象褪色的照片般渐渐泛黄,然后如耳语般轻轻淡去。
唯一不变的,是那十五年前的奥丁庭园,是那有着温和笑容的红发男孩,是那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蛋糕……逝去的时光仿佛闪亮的水晶碎片,从自己的指缝间洒落。
转了一个大圈,最终却回到了起点……原来自己想要的,不是位极人臣的地位,不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而是那古旧的两层楼房子里,三个人朴素却仿佛天堂般的生活。
“原来我所追求的,就是我出发的地方……我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银河系,却发现苦苦追寻的东西就在自己身边……”莱因哈特的叹息轻如花瓣。
“您的愿望是什么,您想好了吗?”淡淡的语声在莱因哈特耳边响起,渡魂铃也轻轻摇响,清脆的声音仿佛自半空洒落一串琉璃。
“我的愿望……我想让姐姐和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陪在我身边……”莱因哈特笑了。
圣树的花瓣落得更急,仿佛下了一场花瓣雨,就在这花雨纷飞中,黑衣女子静静地站起身来。
“这样,您就没有遗憾了是吗?”她的裙裾被风轻轻扬起,薄雾飘荡在她身旁。
“是的……直到今天,我才能对我最好的朋友有所补偿,这样……我也能无牵无挂地去轮回哪……”
一片洁白的花瓣从黑衣女子的手中飞了起来,轻轻地落在莱因哈特额前:“希望您来生过得幸福,请您一路走好。”
花瓣化做了一阵清风,在莱因哈特眼中看去,一切景物都在清风中慢慢消失……
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人在死去以后,如果亡灵的脚步能引得渡魂铃响,那么就能得到一个必定可以实现的愿望。
只不过,这是个只能在来生实现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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