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雨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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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系列 作者:oscar_lala
[桂冠入围作品]
过客系列
作者:oscar_lala
过客(1)——给莱因哈特的一封信
亲爱的莱因哈特:
是的,我没有称呼你公爵或者大人、阁下之类的尊称,因为我想用我们在念军官幼校时候的名字来称呼你。虽然那早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了,但是那段记忆在我的生命里会永远象春天的花朵般鲜活、美丽。
你当然早就已经不记得这样一个平凡的我了。也许在你眼里我跟那些贵族的蛀虫儿子没有一丁点的区别,可是你知道吗,在我的世界里,你的地位曾经一度就象恒星对于行星的存在。可是你的心也象恒星一样高高在上。你的骄傲是灼热的阳光,是你光芒的来源也是伤人的刺痛,将所有试图靠近你的人烧成灰烬,而这些人里边就有一个我。不过还是有一个例外的人的,那个人就是高个的红发小子——吉尔菲艾斯,为此我曾经觉得他的红发是嫉妒的火焰。
还记得吗,当年在幼校的时候,那个高大的洛克司仗着自己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远亲就老是欺负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低级贵族的子女们。很不幸我的父亲正是一个在他们眼里跟地上爬的蚂蚁没有任何区别的小小子爵,更不幸的是我从来就没有阿谀奉承的自觉,所以我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可怜自然成为了他们肆意侮辱的对象。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是的,是帝国历478年10月7日,那天中午我洗完手经过洛克司身边不小心撞翻了他的午餐,可是我已经向他道歉了。那个人渣竟然将滚烫的开水向我泼来,还要我象狗一样的把地上的食物舔干净。他们十几个人把我压在地上,我额头上流下的血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几乎能听见自己骨头折断的声音,我知道不会有人来帮我的。但我跟自己发誓就算死也决不屈服,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这一点点的尊严,就在我快要放弃自己,放弃生存的权利时,我听到了我这一生所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是的,是你,莱因哈特那比水晶破裂的时候发出的响声更清脆的声音。然后我被人扶了起来,那个人有温暖的气息,但我在昏厥前的最后一眼却完全被你的光芒所震慑。你远远的站在那里跟洛克司对峙着,你那金黄色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飘起,仿佛是狮子的鬃毛般的华丽。其实你长的并不比他高大,那个时候的你甚至在同龄的孩子中显的瘦削,但你那冰蓝色的眼中常会闪烁出令人震慑的光芒,仿佛是火焰,可以燎原的火焰。后来我在病床上听说你为了这件事跟洛克司结了怨,洛克司想趁吉尔菲艾斯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暗算你。你不知道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么紧张,多么内疚,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成为一个强者,至少要能保护自己不被屈辱,至少能让朋友不被牵连。
朋友!
哦!是的!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认定了你是我的朋友。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两个字对你,对我都不过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可是,你知道吗,我是多么渴望可以有一个朋友就象你有吉尔菲艾斯,就象许多平民孩子可以跟伙伴一起分享快乐,保守秘密,一起去捣蛋,甚至一起接受惩罚。
可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很多时候,我羡慕那些平民小孩,我甚至为此怨恨他们的快乐。他们自由的象天上的飞鸟;他们生动的象水里的游鱼;他们活泼的象草原上飞奔的羚羊。他们从来不用学习什么宫廷礼节,他们互相之间没有高贵与低贱,他们见面的时候也不用动不动就鞠躬行礼,他们开玩笑的时候不必考虑你是未来的公爵而我只是小小的子爵,他们从来不会害怕因为家族的失势而失去友谊。
一个月后我出院了,我以为我已经是你的朋友了。可是当时的我真的是太幼稚,也太不了解你了。当我用真挚而单纯的眼光渴望你的友谊时,你却用你的高傲和矜持放逐了我这颗为你的友谊而跳动的心。你甚至没有看我一眼。那个时候我以为是因为你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如吉尔菲艾斯那样优秀的朋友,我妒忌的发狂。我开始拼命的学习,学习各种能够让我强大起来的知识和力量,我就象海绵般的贪婪,我只以为只要能跟吉尔菲艾斯一样甚至超越他,我就能够进入你冰冷的视野。
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真的错了,而且错得实在太离谱。现在回想到哪个时候天真的想法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笑出声音来。
当我第一次听到吉尔菲艾斯叫你“莱因哈特大人”而你完全无动于衷似乎还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时你根本不会知道我有多么震惊。我甚至忘记了自己那时候正身处在战火燃烧的前线。我抑制不住自己想笑的冲动,终于大声笑了出来,甚至不顾什么军人的形象,贵族的矜持。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同僚们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我,他们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在他们眼里我象个疯子。我倒宁愿自己真的是个疯子。可是最痛苦的就是我仍然知道自己是清醒的。我清醒的终于明白我十年来的努力不过是流逝的春水,一去不回头了。
终于,那一声“莱因哈特大人”摧毁了在我心中长达十年苦苦经营的圣殿,我的心只能在那片废墟中哭泣流血。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我永远无法成为你的朋友。因为我渴望能够站在与你同等的台阶上称呼你——莱因哈特,而不是象吉尔菲艾斯那样跪在你的身前尊敬的呼唤你——莱因哈特大人。
我渴望平等的友谊。
所以我最终参加了贵族联军而不是热烈的呼叫你的名字,为你效力。虽然我很清楚贵族联军的命运只有毁灭,虽然我很清楚没有人能阻拦你掌握整个银河的步伐,虽然我很清楚你甚至从来没有意识到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我知道你眼中的那簇火苗迟早会燃烧整个宇宙。
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臣服在你的脚下。就象当年我明知道无法抗衡那十几个贵族同学的力量;就想当年我明知道我的挣扎只有给我带来骨碎筋断的痛苦;就想当年我明知道我的反抗只有加速生命的消逝,但我仍然不能低下我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低贱无用毫不起眼的头颅。我已经所剩无几,有的只是这一点点的尊严。所以,请你原谅我因为这可怜的尊严而加入在你眼里可笑的只能称为乌合之众的贵族联军中与光辉耀目的你作战。
因为我不能为任何在我心目中与我平等的人低下我的头颅,特别是你,我的朋友。
曾经有一双手为你伸出并等待了十个年头,希望能得到你的友谊,可是十年的风雨已经腐蚀了那双手,它已经破败了,与你那完美的毫无缺陷的仿佛艺术家心血结晶的作品般的手是多么的不相称。可是请你相信无论在什么时候这双手一直真挚的等待你平等的一握,即使在这战火燎原的乱世。
明天我就要出战了,也许会死。
不,我知道你一定会赢所以我也一定会死。我会在一片灿烂的爆炸的火花中还原成这个宇宙间最基本的组成物质——原子。但我不后悔我的选择。
我宁愿选择站在与你对等的台上死亡也不愿跪在你眼前接受你丰华的赐予。
你会胜利并一直胜利下去,直到你征服整个世界。只要你想要你就能成为银河的主宰,你会成为一统银河系的皇帝(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我祝福你的成功。
可是,你只会更寂寞。
其实,你跟我一样可怜。因为我们都没有朋友。你以为吉尔菲艾斯是你的朋友吗?哦,也许是的,不过那是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我会称呼我的朋友“大人”。多么可笑的称呼啊,而你甘之如饴。你一直那么聪明但你的骄傲和野心蒙蔽了你智慧的眼睛。当你从吉尔菲艾斯口中听到那一声“莱因哈特大人”时,你已经失去了这双你唯一曾经握住的手了。
明天我就要死了。这封信会放在我的上衣口袋里。我知道你也许永远也看不到这封信,但我还是要写下来,因为我知道你跟我一样可怜。
永别了,莱因哈特,我会化作这个宇宙中最微小的组成看着你踏遍整个银河!
永别了,我的朋友,虽然你从来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我这个朋友,但我依然记得当年你那一声清亮似水晶般的断喝和你那耀人眼目的金色头发。
永别了,我的朋友,我将为了能够守护这个称呼而踏上不归路。
原谅我到最后也不肯称呼你为莱因哈特大人,已经有太多的人这样称呼你了,就允许我这样叫你吧!因为我痛恨所有带有等级制度痕迹的东西。不过,很快的我就自由了!
而你,莱因哈特,你的自由要到什么时候才来到呢?
奥立佛.斯蒂勒
帝国历488年9月5日奥立佛.冯.斯蒂勒死于秃鹰之城战役,终年20岁。
9月9日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被安森巴哈杀害
主题:过客(2)——给米达麦亚元帅的一封信
尊敬的米达麦亚元帅:
您好!
明天我就要到乌干达行星基地去实习了。您一直不希望我从军,我知道您的好意,但是我仍然违背了您的意愿。请您原谅我最后还是选择忠于自己的心而不是听从您有益的建议。因为在我最初的人生道路上已经有另一个人在我的心灵深处用他的生命告诉我——人应该忠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人。这个记忆是那么的深刻,就算是奥丁大神也很难修正了。
非常感谢您这5年来对我的照顾和关心。您和您的夫人对我就象一家人一样。在学校里大家都很羡慕我,是啊,能够住在国务尚书家里,并得到元帅您和夫人的关心,这是多少象我这样的少年的梦想啊。不,在帝国所有的年轻人心目中您都是他们最敬爱、最崇拜的偶像,那些少年的梦想只不过是能见到您,跟您说说话或者听听您的演讲就好了,所以我现在的遭遇简直比所有的美梦都要甜蜜。可是我却渐渐在这美梦里体会到了苦涩的滋味。我得到了不该属于我的幸福,而他却永远的不在了。如果可能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包括生命来换取他的生存。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而他却是光辉的近乎星辰的神诋。然而命运的齿轮却不是我用双手能够逆转的,它无情的飞速转动着,不留任何余地。
每当我看到菲里克斯那暗褐色的头发,那碧蓝的眼睛时,我的心就会抽动,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这种抽搐的痛楚也更强烈了。
我一直都想忘记那一天的,但是人类的记忆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拼命想记住的却象得了失忆症一样难以寸到记忆库中,而最想忘掉的却象水渍般漫漫的蔓延。
我知道自己会永远记得那一天,是12月16日。即使岁月流逝了,年华老去了,甚至世界改变了,但那记忆却依然会清晰的象昨天一般触手可及。那时候我跟随罗严塔尔元帅已经快满2年了,我一直以为我能够永远跟随在罗严塔尔元帅身边,无论天涯还是海角。永远?啊,多么可笑又天真的想法,不过能拥有这样的想法的人也是一种幸福啊,可惜我的幸福却太短暂了。那一次的双璧之战我没有能跟随元帅出征,我留在了海尼森,我以为那一次也会和以前很多次的战斗一样,没有人能战胜罗严塔尔元帅,即使是使帝国很多大将都蒙受耻辱的战败的那个黑发的魔术师也没能在罗严塔尔元帅身上取得他一贯拥有的不败战绩。但是那一次,我的预言没有实现,我等来的却是战败的消息和身受重伤的罗严塔尔元帅。我难过的想哭,可是我知道元帅是英雄,他不喜欢他的士兵有懦弱的表现,我只能在心里流泪。元帅在临死前还在等待您——他一生的挚友。您终于来了,带着胜利。可是,您却只来得及给罗严塔尔阁下已经冷却的身体盖上帝国的军旗。
——“未免太迟了,米达麦亚……”
——“……我原本想活着到你来到为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是吗?疾风之狼,你有辱这个夸大的名号哪……”
这些年来,我总是会在噩梦里惊醒,梦里您的挚友罗严塔尔元帅的血越流越多,我拼命想至住血,可是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每当我惊恐万分,焦急而无奈时,我就能看到您。我大喜若狂,我呼唤您,但是您只是无动于衷的站在远处。我声嘶力竭,我向您飞奔而去,可是您却离我越来越远。就象那真实的一天一样,即使在梦里我为我最敬爱的元帅什么也做不了,在梦里我也只能看着死神冷笑一点一滴的掐灭他生命的火焰,在梦里您也没有为您的挚友伸出援助的手。我年纪越是大了,这样的梦也越来越多。每次醒来,我只能无助的哭泣。我是多么希望能够帮助罗严塔尔元帅啊,我是多么不愿意看到他的死亡,可是最终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痛恨自己,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而我更不能原谅的——是您。
是的,是您。
我无法原谅您。
我不明白,为什么出兵与罗严塔尔元帅开战的会是您?
你们不是最亲密的朋友吗?有多少次我看到您跟元帅阁下对饮,有多少次我看到您跟那些指责元帅私生活的人争辩,有多少次我听到士兵在赞扬帝国双璧的友情。可是最终杀死元帅的人却也是您。
难道也是算是朋友吗?
我年纪越大了,这个疑问也更深了。
请您原谅我也许永远都无法理解您的选择。
有很多次我都想开口问您,但是我还是咽下了这个苦涩的疑问。
我知道您也在痛苦,每次当您看到菲里克斯欢笑的时候我都能在您的眼睛里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知道您的心也在哭泣。
可是当初您接受皇帝的这次出征任务时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的,不是吗?而您依然义无返顾的走到了战场上。难道对于皇帝的忠诚真的比你们十年的友谊更重要吗?
您知道吗,那个时候我们这些幼校学生中如果有两个人成为了好朋友,一定会发誓说:“我们的友谊会象帝国双璧那样。”是的,没有任何誓言比的上那真实的事实来的可靠,不是吗?那个时候帝国双璧的友谊在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孩子眼中是最高贵的,最纯粹的存在,没有什么能比你们之间的友谊更让人崇敬和激动人心的了。很多人崇拜你们是因为你们无上的功勋,高超的用兵手段,崇高的地位,但我崇拜你们只因为你们之间那肝胆相照,光风齐月的友情。那个时候您和罗严塔尔元帅都是我心里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像。
但是那场战争冲垮了您在我心中高不可攀的神像,每当我听到别人歌颂您对皇帝的忠诚时,我的心中总有一种象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的感情弥漫起来。
您真的象那些人口中所说的那样白玉无暇吗?在您的一生中真的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吗?您在午夜梦回时真的没有后悔过那一次的选择吗?您的内心真的象您表现的这么平静而坚强吗?
那为什么每年的那一天,您都会长久的沉默甚至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呢?是在忏悔吗?
我觉得对您的感情却越来越不单纯,这种感情在我心中随着年龄的增大正茁壮的成长起来,象是要冲破我理智的土层。这就是我之所以选择参军的最大原因。
另一个原因就是菲里克斯。菲里克斯总有一天会长大,等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时,您该告诉他什么。您要告诉他您——他的养父,他口口声声呼唤了二十年的爸爸是杀死他亲生父亲的人吗?您要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谋逆的叛乱者吗,还是要告诉他,他的父亲与您曾经是这宇宙里相交至深的一对挚友呢?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实在太难,我不愿意看到菲里克斯用痛苦而困惑的眼神望着您,就象现在的我一样。
所以我知道我必须离开这里,离开您。
我想岁月的磨砺也许能够让我懂得您当初的选择,我想战争的火焰也许能够让我忘却那痛苦的记忆,我想孤独的生活也许能够让我拥有更真实的友谊。
我将永远感激奥丁大神让我平凡的生命里能够拥有罗严塔尔元帅和您那无上显耀的身影。
请您原谅我固执的选择。
也请您原谅我无法报答您对我的恩情,我只有永远祝福你和夫人一切平安,祝福菲里克斯得到他父亲没能得到的幸福。
最后我想对您说的是——谢谢,我最敬爱的米达麦亚元帅!
海因里希.朗贝兹
3年后,即新帝国历10年,海因里希.朗贝兹在一次基地核熔炉爆炸中因抢救僚友而身亡,追加上校军衔,时年22岁。
过客(3)——致巴尔少爷的一封信
亲爱的巴尔少爷:
您在天国还好吗?
今天跟十年来的每一天一样,我一清早就开始整理您的房间,然后带着鲁迪去散步。鲁迪已经很老了,上个礼拜它曾经摔了一跤,兽医说象它这种狗能活到这样的年纪实在算是个奇迹了(LALA语:偶不知道狗的寿命有多长,好象书里说这条狗出场的时候就是老狗了,能活到新帝国历13年吗?偶……汗……)。我知道的鲁迪是舍不得我,它不想看到我这个老头子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寂寞的世界上。是的,我的老伴两年前也死了,死于衰老,她死的时候很安详完全没有痛苦,也许她是在庆幸能够到天国去服侍她的巴尔少爷了吧!可是我却被大神抛弃了,我也曾不止一次的恳求大神收去我这衰弱的皮囊,让我的灵魂得到安息,可是最后被大神怜悯的却不是我。
今天是新帝国历13年7月26日,是莱因哈特大帝逝世10周年的日子。大街上的气氛异常的肃穆。虽然莱因哈特大帝过世已经整整10年了,但他光辉的形象不仅没有因时间的冲刷而暗淡下来,反而在人们的记忆里升华成璀璨的恒星。每年的这一天全国都会举行盛大的悼念仪式,虽然皇妃早就下过旨意希望各地方政府尽量避免过于隆重和形式化的追悼活动,但却仍然无法遏止人民自发的热情。这些天立体TV电视一直在滚动播放5年前制作完成的纪念莱因哈特大帝诞生30周年的关于莱因哈特大帝军神生涯的记录片。
可是这些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我依然只是您的老管家——奥里拂。西斯费尔德。
说老实话,皇帝的存在里我这样的小老百姓实在是过于遥远,远在皇帝的恩泽洒在我的身上之前就已经汽化在空气里了。如果不是因为少爷您一直追随着,辅佐着莱因哈特大帝,我这个冥顽不灵的糟老头子也许甚至不知道皇帝的长相。对我来说,皇帝远不如少爷您来的真实可亲。皇帝死了,对我,不过是换一个人带那至尊的皇冠,而少爷您在这世上却只有一个啊!
我听很多人议论您的时候都叫您“干冰之剑”,我不明白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觉得您象干冰一样寒冷吗?
不,您不是的。他们根本不了解您。
在我眼里您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在我眼里您是这世界上最可亲的少爷。
我可以原谅他们这么说您,因为我知道他们根本不了解您。
我还记得您小时候的样子,虽然您的眼睛不好,可是您却是那么的聪明,念书的时候谁也没有您的成绩好,可您从来不会骄傲,您只会说:“哦,西斯费尔德,赞美只会叫人懒惰。”那个时候您有很多朋友,他们喜欢听您说故事,您的故事里总有一个美好的富足的人人平等的世界,每次当您说起故事时您的脸上都会有一种柔和的光彩,那种光彩是多么吸引人啊。可是后来您的朋友一个个都走了,有的因为您眼睛的残缺而疏远了您,有的因为战争而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有一些因为贵族的门第变的越来越放纵。于是,您越发的孤独,您总是会站在窗前长久的凝思。我不敢打扰您,只能远远的看着您。少爷,您知道吗,那个时候您的老管家有多么担心啊,我害怕寂寞会使您消沉,孤独会磨光您的智慧,冷清会销蚀您温暖的心灵。
可是,我的一切忧虑都是多余的,您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击倒您的。后来您从军了,开始跟随那个伟大的战神。我知道您不是为了地位,更不是为了名誉,您为的是您的理想,您不想把自己犹如金子般的智慧埋没在腐烂的沙土里。您渴望用您的双手用您的智慧用您所有的力气去实现您小时侯故事里的那个美好的世界。
现在这世界虽然没有您故事中的那么完美,但是已经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好了,可是您却已经不在了。大家都在歌颂莱因哈特大帝的功绩,甚至有人流着眼泪呼唤莱因哈特大帝的名字。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觉得辛酸,不是为了那眼泪,而是为了现在已经为了没有人知道了——您曾经为了这个世界付出怎样的努力。
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悼念莱因哈特大帝的活动。因为这一天我要为您去扫墓。因为已经有太多人在思念皇帝了,我就不必再挤在拥挤的人群里跟他们争抢稀薄的空气了。一开始我总是愤愤不平于这个世界的不公正——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纪念莱因哈特大帝却没有会想到您,甚至连您生前领导的军务省在这一天也从来没有为您举行过任何的悼念活动。可是,已经10年了,再怎样强烈的愤怒也已经被时间这个无情的东西冲调的淡薄了,何况我已经是爬二、三层楼就会觉得喘不过气的年纪了而身体也早就不允许我有什么过于激动的情绪表现了(3年前医生说我患有严重的心肌炎)。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热闹里的冷清了。这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少爷?
今天在去您的墓地时,我遇到了菲尔纳中将,哦,不,他好几年前就升了上将了。可是我总是只记得您在世时一直叫他中将的。他还是老样子,十年的岁月倒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很遗憾的说因为今天军队要举行悼念仪式,军务省的主持人是他,所以他没有办法去看望您了。我回答他说,没关系的,少爷您一直是喜欢清净的,没有人去打扰您说不定对您更好点呢!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的,菲尔纳上将是个好人,您生前也很器重他的,但是那些话就象上了膛的炮弹从我嘴里蹦了出去。我看的出来菲尔纳上将有点难堪,但他还是很有礼貌的跟我道别了。希望我的话没给他带来什么困扰,如果下次遇到他,我该跟他道歉才对。
少爷,您的墓地还是那么安静,就是偶尔有小鸟的鸣叫都仿佛会打扰您的安息似的。是啊,您太累了,您需要好好休息才对。以前很多个晚上,当我半夜起床的时候还能看到您书房的灯一直亮着。我常常跟您说的,您该保重您的身体啊,可是您还是那么倔强就跟小时侯不爱吃药一样,您从来不肯听我的话。现在好了,您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好好睡一觉了。
今天,我在您的墓地上遇到一个小伙子,他似乎很早就来了,肩头上都沾着露珠了。他跟我说了很多话,可是我都不是太明白。我只记得他反复的说——奥贝斯坦元帅是帝国的基石,而莱因哈特大帝不过是基石上的神像而已。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的样子,连脸色都由于激动而胀的通红。后来,在我就要离开的时候他又追了上来,他红着脸跟我说——在这个时代尚书是寂寞的,但是我相信再过50年甚至100年,尚书的思想一定会被大多数人理解的,请您相信!我一定会追随尚书的理想并为之努力的。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我现在还记得当时他的样子呢。他是那么的诚恳,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清澈。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我觉得自己那颗已经冷却了很久的心又被温暖了起来,我本来想把自己的心意好好的告诉他的,但是我实在是个不善于说话的,那些感情都堵在喉咙口了,我只能跟他说——谢谢!
哦,是的。他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他,他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少爷是不寂寞的,至少今天有一个年轻人能完全理解您,而以后,在我看不到的以后,将会有更多的人,数以万计的人会了解您的理想。
唉,我又哭了,眼泪滴在纸上,都弄湿了字迹了。我记得我以前可从来不是个喜欢眼泪的人啊,以前只有在看到您的遗嘱中把房子和很多钱留给我们夫妻两的时候,我才忍不住哭出声了。今天,我怎么又哭了呢?是不是因为人年纪大了就管不住自己的泪腺了呢?请您原谅我给您的信上都是些模糊的字迹……
我的眼睛怎么这样花……是累了吗?也许……我真的是老了……
少爷……您在天国……还好吗?
您寂寞吗?
外面下雨了……
帝国历13年7月27日清晨5:12分,人们发现原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的老管家奥里拂。西斯费尔德静静的伏在书桌上与世长辞了,他的面前还有一封沾了水渍的未完的信。
过客(4)——一封来自海尼森的信(致杨)
亲爱的杨威利元帅:
你好!
你一定没有想到会收到我给你写的信吧!本来是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来打扰你的,但这是我的丈夫,亚历山大.比克古最后希望我能为他做的事情,看在这将近半个世纪的夫妻感情上,我当然不能违背他最后的心愿了,不然以后在天上见到他的时候,他也该责备我了。
我知道你会对亚历山大的死感到难过甚至产生自责的情绪。外面有很多人都在说你这次能再度夺回依谢尔伦完全是因为你把亚历山大作为诱饵去承受帝国军强大的正面攻击,他们说你把你的奇迹和魔术寄生在了亚历山大和同盟士兵的尸体上了。可是我不相信,我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你也决不是这种会把自己的胜利和功勋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你一定会希望生活在和平的没有战乱,没有战死沙场的年代,即使没有现在的地位和荣誉!
我一直记得第一次从立体TV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是在你以不流血的计策成功攻陷依谢尔伦要塞后凯旋而归的时候,在那么多欢呼声里,在那么多聚光灯下,在那么多赞颂的溢美之词里,你却那么平静甚至在你的眼睛里有种深刻的疲倦之色,仿佛那种厌倦是从你的灵魂里透露出来的。我在心里暗暗的说:“那孩子可一点都不象一个军人哪!”后来的巴米利恩会战更印证了我的这种想法,你明明有机会杀死那个金发的皇帝的,但是你却放弃了发唾手可及的成功,那样的诱惑决不是任何一个军人能够抗拒的。那个时候亚历山大就曾经跟我说过——杨决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军人,他思考的领域更广大,只可惜在同盟能够让他施展的空间却太过狭窄了。
当我听到那些不负责任随便猜测的说法时,我很愤怒,他们那样的说法不仅是对你的污蔑也侮辱了亚历山大。如果可能,我想用一种能让全宇宙都听得见的声音告诉他们——亚历山大的战死是他自己的选择,是最尊严的死亡方式,我为有这样的丈夫感到无比的骄傲。其实我早就明白了他的选择了,在那天看到莱因哈特,那个皇帝的宣战讲话时,我就已经知道了。我一直没有把亚历山大的军服收藏起来,虽然我是多么的希望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要有机会穿起那身伴随了他一生的军服,但是我也知道他已经太习惯于穿着那身衣服去保卫希望和平安定的生活的人们了。当他看到我把他的军服拿出来时,我看到他眼睛里有抱歉的苦笑,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还要说什么呢,无论什么话在我们之间都是多余的了。我太了解他了,半个世纪的相伴还有什么是不能了解的,还有什么是不能包容的呢?在那段短暂的退役生活里他也常常叹息着说:“我和杨提督是不一样的,我领同盟的薪水50年了呀。”我知道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放不下,所以我没有办法劝阻他,虽然我多么希望他能够放下一切陪我过安静的平淡的晚年生活,可是到了最后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穿上那套军服。虽然他已经老了,体形也开始发福了,穿军装的样子已经远没有30年前那么英气逼人了,不过在我的眼里他还是那么威风凛凛,无畏无拒的模样,仿佛再大的风雨也压不弯他的脊梁。
我其实早知道了,那天送别的背影也许就是永远的别离,但是我没有哭,我只是平静的目送着他的身影离开我的视线。
那个人是我的丈夫,也许我将永远等不到他回到我的身边。但我永远不会后悔嫁给这样一个军人做妻子,我甚至感激上天让我能够陪伴他度过半个世纪的光阴,那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其实亚历山大的死不正是民主主义最灿烂的精髓吗?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没有人有权强迫任何人作他不愿意的选择,亚历山大不正是为了捍卫这样的权利才与那金发的青年作战的吗?杨,你也不正是基于同样的原因才离开海尼森选择在这样艰难的时候坚持战斗的吗?你一定能理解亚历山大的选择的吧,也许他在他人生最后的时候还在他的旗舰上跟他的幕僚们举杯痛饮吧!那个时候他一定觉得很满足吧!他曾经说过在他人生的最后阶段和莱因哈特及杨威利这两个无以伦比的伟大用兵家相会,而且可以不用看到其中任何一个被打倒的景象,这是一种恩赐的幸福呀!就为了这个他也一定会举杯庆祝的,我知道。你也应该了解他的啊,他不是喜欢无谓的伤感的人,也许这个时候他在天上看到你们这些他一直很喜欢并一直关心着的部下们、孩子们为他伤心、难过、沮丧、自责的话,他也是要骂你们是不合时宜的感伤主义者的吧!杨,你还有那个强大的过于刺眼的敌人存在着,现在决不是能流泪的时候。也许等到你们什么时候胜利了,请到亚历山大的墓前跟他干一杯吧,有人请他喝酒他可是从来不会拒绝的呀,何况那可是胜利的美酒呢!或许到时候酒也会不够喝的吧!我想还是欢乐的场景比较适合你和亚历山大呀!
不过,杨,请你也不要太操心,太劳累了。有时候并不是只要有智慧和努力或者多撒点汗水就一定能培育出美丽的花朵的。只要尽力就可以了。亚历山大生前最担心,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呀,以前同盟还存在的时候他总是担心你的政治洁僻会给你带来灾祸,虽然他一直在尽力保护你,但恶意的种子却已经在同盟的身体里扎根发芽了。他一直很内疚没有能阻止那场可笑又可悲的审查会的发生,他总是说没能在最要紧的关头给你最有力的帮助,让你和菲利特利加受到了无妄之灾。后来,巴米利恩会战之后他曾叹息着说:“如果杨失败了,那并不是因为莱因哈特的伟大天才所致,而是杨执着的理想绊住了他的脚步。”亚历山大一直担心着你固执着守护着的东西会不会最后反而成为你生命的枷锁,反而会缚住你走向胜利和幸福的脚步呢?可是,如果劝你放弃你的信念,那么你还会是我们认识并喜欢着的那个杨吗?亚历山大也常常这样矛盾着啊,他希望你能够轻松的,自由的,幸福的生活着,但是他却也不能劝你放弃支撑一个人活着的信念,因为就他自己而言也是个失去了信念就等于失去生命的人呀,以这样的观念,他也是没有立场和借口来规劝几乎跟他“同病相怜”的你的。
可是,现在亚历山大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永远的能够享受没有战争的平静了,而你却还要担负这么种的担子甚至还要忍受那些恶意的中伤,所以,今天请允许我跟你说,如果真的努力了,用尽全力去守护那盏灯了,如果外面的风雨太大了,灯仍然熄灭了的话,那就请你自私一次吧!就只这一次,请你放弃吧!历史的齿轮不是用一个人的手臂能够转动的。如果这一次真的无法挽回的话,那就让它消失吧!也许在我们看不到的未来,春天还会来到,嫩芽也能够破土而出,到时候也一定会有适合它的土壤和守护它茁壮成长的人,但也许在我们这个时候是到了它枯萎的时候了。
也许,你会觉得我太悲观了,也许前面的路并不象我想象的这样崎岖,可是请让我说出这样的请求吧!因为这也是亚历山大的请求啊!
杨,请你去获得你自己的幸福吧!
自由行星同盟和民主主义有亚历山大这样一个祭奠者已经够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跟菲利特利加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着,你们一定可以活得比我和亚历山大更幸福的,一定可以,在没有战火,没有生离,没有死别,没有泪水和强咽下的苦涩的和平年代里。杨,请你不要去管什么民主或者专制了,请你回头去看看菲利特利加的眼睛吧,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除了你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东西了,在菲利特利加的心里你的存在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那次审查会的时候,菲利特利加住在我家里,她很担心你,常常因此失眠,她会跟我讲你们在依谢尔伦的事情,虽然全是工作或者战争的事情,但是在她说到你的时候,哪怕是说你的爱睡懒觉,说你总把麻烦的工作推给卡介伦中将的时候,她总是一副骄傲而幸福的样子。还有那个孩子,那个叫尤里安的孩子,我只见过他一次,在海尼森的超市里,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只要一说到你,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就会忽闪出崇敬的光彩。在那个孩子心目中你就是他最可敬可亲的父亲了。所以,就为了菲利特利加,为了尤里安,请你无论如何要好好守护他们,不要让他们伤心,请你在坚守民主主义的幼苗时也分一点心思来守护你跟妻子的爱情吧!
亚历山大虽然已经永远的离开我了,但我们毕竟有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幸福婚姻,所以我在今天能够平静的原谅他任性的决定。而你,杨,以后无论你要决定什么的时候请回头看一看你的妻子和尤里安吧!那样也许就不会有产生遗憾的缝隙了。
真是非常抱歉,在这样忙碌而又紧要的时候给你来了这样一封充满非分的请求的信,希望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在这里祝福你、菲利特利加还有那个可爱的会做一手好菜能干的小当家尤里安永远幸福、平安!
艾薇.比克古
宇宙历800年2月12日
同年6月1日凌晨2:55.杨威利元帅在与皇帝莱因哈特第二次会面的途中被地球教徒暗杀生亡,时年33岁。
魔术师,一去不回。
当初看到那个标题的时候就觉得很痛心啊!其实这封信里最后的那段请求,只是我对杨的请求啊,真希望他能够幸福平安的活下去,可是,如果他真的放弃了他对民主的理想的话,那他就已经不是杨了!所以那不过是我一相情愿的请求罢了!
英雄之与我们这些平凡人的区别也许就在于他们能在非常的岁月里坚持自己的理想永不放弃吧!
谨以此文纪念那个伟大的魔术师~~~~~~~~~~555
[本文获得星海二年最佳连载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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