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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champloo 复仇者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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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mploo 复仇者之三

三个穿着破旧斗篷的人站在山上,望着山谷中稀稀拉拉的一些木屋和东一块西一块的田地。村中间的一块空地上,几个人坐在那里,一头毛驴努力地拉着石磨。
终于看到人了。一个人轻声地说。
我们在这里过夜吧,我们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干粮也快吃完了,你说呢?第二个人说。
恩。第三个瘦高的人生硬地发出点声音。算是回答。

但是当他们来到那片空地的时候,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了,连同毛驴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那石磨,槽上还留着些面粉。
三个人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人把手指伸到嘴边做了个手势,又把手靠在耳边仔细地凝听,然后他悄声地说,“他们都躲在房子里。”
那房门轻轻地挪开一条缝,瘦高个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极小极薄的刀给他。于是他对着屋子喊道:“里面的家伙,快点给我出来。”
小刀随着话声飞出去,精准地穿过门缝。片刻之后门开了,里面是一个瘦小的农民,那把小刀插在他的帽子上。
农夫手脚并用地从木屋里爬出来,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喘了好几口气以后他带着哭腔说:“山上来的先生们,求求你们,发发善心吧,别再逼我们这些可怜的农夫了吧,给我们留下一口饭吧……明年,明年我们收割以后一定,一定欢迎你们前来,我以我爷爷的名义起誓……”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农夫把头贴在地上,嘴里断断续续地发着声音,身子微微抽搐着。突然那个扔小刀的家伙噗地笑了出来,另一个人虽然忍着,肩膀也轻轻地抖动,只有瘦高个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别把我们当强盗,我们只是路过的旅者而已……恩……不过,我们没有粮食了,你们能不能给我们一些食物呢?”
农夫猛地抬起头,盯他们的破斗篷打量了几眼,然后爬起来飞快地跑回屋里,可以听到他和里面的其他人在快速地说话。然后他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农民。
“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我们很穷,没有粮食给你们这样的外人。”他用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强横口气说,“当然,给你们点吃的也行,不过——”
三个人都等着他开出的条件,村长习惯性地去摸帽子,却一下摸到了插在上面的小刀,于是手猛地一缩。
“不过……你们要帮我们消灭那些强盗。”他望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边甩着手狠狠地说,“那些可恶的山贼,败类!狗都不日的人渣!屎盆扣他们的头!”
“败类!狗都不日的人渣!屎盆扣他们的头!”后面那几个农夫附和着,并且纷纷望地上吐口水。
“就这样了,你们干不干,想干的话我们进来谈。”
瘦高个恩了一声。于是三个人跟着村长走进小屋。屋子里没有桌椅,地上铺着稻草,门旁边放着两把锄头。村长和农夫们在稻草上坐下来,这三个人也坐下来,把斗篷上的兜帽掀到脑后。
首先是瘦高个,他的脸看起来比他人更瘦,简直就是皮包着骨头,他的头发已经变得灰白,而他的皮肤也是一样的苍白。
然后是扔小刀的家伙,他看起来年龄并不大,但是脸上却有些不相称的皱纹的伤疤,目光不停地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
第三个是个女人,褐红的头发遮盖住大半张脸,然而露出的一只眼睛却散发出独特的气息。
看到他们的面孔,农夫们开始小声地议论那些人不是他们想象中身负绝技的样子,光从外表上开也许力气还没有自己大(当然有更多的人是对那女人评头论足猜想头发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孔)。村长咳嗽了两声,他们安静了下来。
“你们为什么不去附近的城镇报告领主,让他来消灭山贼?”扔小刀的人首先发问。
“哦,领主?他只会在山贼们抢劫完了,跑到我们这里,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把山贼给我们留下的东西全抢光——我以你爷爷的名义起誓,他比山贼还他妈狠啊!他那群士兵,他妈的全都是饭桶!软蛋!屎盆扣他们的头!”
“饭桶!软蛋!屎盆扣他们的头!”其他的农夫们也忿忿地骂着。
“你们——叫什么?”村长在嘈杂中问。
“安亚。”女人回答,“瘦些的那位叫华宁,托克•华宁。旁边那孩子是布瑞恩•吉永。”
“哦——总之,我们的村子就靠你们了,全都靠你们了——哎,我们就是天生受苦的命!可是如果你们没有打过山贼,他们会把我们都杀掉的!不过我以所有人爷爷的名义起誓你们肯定可以把他们消灭掉!”他伸出右手,比划着五个手指头,“五个大饭团,这是我们唯一能给你们的报酬,怎么样?”
“五个饭团?开玩笑!”吉永故意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我们可是在玩命啊,三条命就值五个饭团?”
“是五个大饭团!”村长大声地纠正吉永,“大饭团!是大的饭团!怎么样?反正你们也没有什么粮食了,从这里到最近的镇子也要走上十天,你们到不了那的……而且盗贼就在去那的路上,杀人,抢劫。”
“撒谎。”
大概是当面被揭穿,村长的脸上顿时红了起来。
“随便你。”他嘟哝了一会,然后下了很大决心似地大声嚷嚷起来
“十个饭团!十个!十个!就这么多了!”
吉永和安亚都看着华宁,他点了一下头。村长和农夫们兴奋地喊了起来,吉永一把拔下还插在村长帽子上的小刀,忿忿地说:“快给我们吃饭。”

这个村子大概是王国最靠南方的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尽管还是初秋,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农夫们赶着把田地里的稻子收割上来,然后碾去壳,放在瓦罐里小心地藏起来。当吉永有时候在村子里闲逛的时候,农夫们看到他都讨好地弯着腰向他笑,然后慌忙低了头走开去。
就这样过了六、七天。这天的晚上,当吉永因为尿急从他们睡的堆稻草的草屋中爬出来时,他看到村长的家里还亮着灯,村人们似乎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悄悄地摸过去,靠在门外偷听起来。
“强盗们怎么还没有来?这样的话我们可就亏了啊,村长。”一个声音说,然后其他的人都小声地附议。
“我也没办法,再等几天看看吧。”村长回答。“喂,牧师先生,你看怎么办?”
“我,我只是一个主持婚礼葬礼的牧师而已……”那个被称为牧师的人畏畏缩缩地回答。
“呸!呸!”
“村长大人,那三个人真的能赶跑强盗吗?”另一个人怯怯地问。
“赶跑?赶跑有什么用!这次赶跑了他们,下次他们就会回来,杀人,放火,什么都干!”
“那我们不要和强盗们打了,明天就让那三个人赶快走,就是多给他们点报酬也可以,等强盗来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表示欢迎,然后求他们至少留下够我们吃的东西。”
“你这猪脑袋,回去干你的驴子去!”村长沉默了一会,然后坚定地说,“把那些强盗,全都杀掉。”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有人忍不住惊呼了出来。他们开始嗡嗡地议论起来,议论完了以后,所有人都看着村长。
“全都杀掉,这……这太可怕了。”
“你给我闭嘴,就知道捣鼓药草望屁眼里塞的家伙!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商人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来我们村子了,就是因为那些强盗!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犁,锅,铁耙子,连衣服都没有了,我们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我们只有跟他们干,拿命干,干死那帮狗日的。你们,回去看看,叉子,斧头,实在没有的就找根削尖的棍子,有种的就跟他们拼了。谁不敢干,他就不是男人,屎盆扣他的头!!”
吉永正要偷偷离开,突然他听到一句让他非但印象深刻简直是刻骨铭心的话。
“去,到后面拿点酒和肉来,那三个杂毛,害大家吃了几天白饭,屎盆扣他们的头!来来来,今天我请客,大家开个荤。”

这天,村长将饭送来的时候,照例是说着“不好意思我们只有这些”一类的话,突然一个上山砍柴的人一头撞了进来。因为惊恐和紧张,他连话都没办法顺利说出来。
“他们,强盗,强盗!”
村长手中的饭盆落在地上,他一边喊着快敲钟,一边慌忙把散落的饭连同灰尘一起抓起来放进饭盆,随后一头钻进草棚里的稻草堆中。村民们纷纷躲进了自己的房子,把门关上然后再用各种重物在里面堵着,从门缝中窥探着外面。
吉永站起来就要向外冲,安亚一把拉住他。华宁戴上兜帽,三个人站在房门里的阴影中。
他们看到对面的山顶上,一些人从草丛中穿过,向村子的方向走过来,几个人还骑着或者牵着马。
那些人越来越近,远远可以看见有几个人的盔甲反射着阳光。走到村口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商量了一会后一个人拔出剑向村中心的水井走来。
街道上空无一人,静得如同被瘟疫袭击过一样,只有一只驴子被拴在石磨上不安地左顾右盼。
当那个人走到草屋门口不远的地方时,也许是看到这里有一扇门还开着,他向这里走了过来。吉永比了一个手势,看到同伴们点头以后,他吸了一口气。
小刀随着一丝寒光激射而出,安亚豹一般地冲出去,伴随着红色长发在风如火焰一般跳跃,剑尖划过空气发出呜呜的声音。华宁双手划出奇怪的轨迹,一片雾气炸裂开来,瞬间包围了周围的一片区域。
随着几声金属碰撞的轻响,小刀插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两把剑一起脱手飞出。安亚和吉永同时压在不知被谁打晕的对手身上,把他拖进了房子。华宁把房门关上,雾散开的时候,村外的那些人只看见一片空白,他们惊叫起来,然后把所有的武器都亮了出来。

“我抓住他了!”一头一脸稻草的村长看见安亚和吉永把那被打昏的人拖进来反绑起来,马上冲过来,一只脚踩在他身上,对缩在角落里的人们喊道。
“你们是什么人。”吉永把一碗水泼在俘虏的脸上,当他醒过来的时候问道。
村长把吉永挤到一边然后挥舞着一把锄头喊道:“你们这些可恶的强盗,你们抢我们的粮食,抢我们的牲口,做了多少坏事!,你们根本就不该活着,今次定要将你这该扑街的废柴轰杀!为了村子不被破坏,为了和平正义,还有——爱,我要代表太阳惩罚你们!要把你们倒挂在村子口,让所有的人都对你们吐口水,用棍子狠狠地打你们,最后把你们送到领主大人的监狱里去,看你们被绞死,屎盆扣你们的头!……”
“喂……我们只不过抓住了一个而已……”吉永抹去脸上的吐沫忍着不满提醒村长,而俘虏似乎被村长气势汹汹的宣告和海阔天空的骂法吓呆了,好一回他才反应过来。
“我,我不是什么强盗,我只是一个护卫,我们是来做买卖的商队。那拨强盗已经被剿灭了,所以我们才会到这里来做生意……”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反应过来的村长在第一时间把他所有的笑容都堆上脸,使他脸上爬满了褶子,而且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
“啊……先生……这是误会,误会……我们的大门,当然,对你们,当然永远是永远敞开的。”他狠狠地瞪了站在旁边的三个人然后接着说,“您看,我们对你们一点恶意都没有,都是这三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家伙,屎盆扣他们的头!……来,让我为您松开绳子……你们三个活该扑街的贱人,快给我滚出村子去……报酬?什么报酬?没有!我还没跟你们要饭钱!我们村子不欢迎你们这样骗吃骗喝的流氓无赖!屎盆扣你们的头!”
“你……”安亚闻言怒不可遏,额头上青筋都显了出来。她伸手就要揪住村长,吉永连忙拦住安亚。村长哼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拉着商队护卫的手出去迎接商队。村民们也纷纷杂乱地向村口跑去,一时只剩下三个人。
“你这混蛋!”安亚气得脸几乎和头发一样红,“你干嘛拦着我!我要把那势利鬼的脸揍到屁股里去!”
吉永狡黠地眯起眼睛。
“既然他们不欢迎我们,那我们就走吧。”
于是他拉着安亚向村后走去,华宁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三个穿着破旧斗篷的人站在山上,望着山谷中稀稀拉拉的一些木屋和东一块西一块的田地。村中间的一块空地上,商人们在那里做着生意,村民们都放下手中的事围拢过来,连那一头毛驴也卸下了石磨,靠在墙上晒着并不暖和的太阳。
“我说!”安亚一把扯下兜帽,气冲冲地对吉永说,“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能受那种人的气!”
“公主大小姐,别这么气嘛。”吉永嬉皮笑脸地把一个大包袱放在地上,然后打开。
里面塞满了各种食物:蔬菜,咸肉,鱼干,还有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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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吉永远远看到达达城那并不高大的城墙时,他还是欢呼了起来。
十一月份,对于华尔德南方的人来说,已经不是收获的季节了。天气会越来越冷,而人们也为即将到来的龙月做准备。这个时候,以挖掘和锻造业闻名的瑞丁城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市场,各个地方的人都带着一年的收入赶到那里,包括那些开采金矿的人。
而在以采金业闻名的瑞丁南面,则是这个叫做达达的小城。这里的人们安分地做着自己的事,只希望平静地过自己的生活。

“唉,为什么只有贵族老爷们才能挖金矿呢?我们已经穷的快饿死了,拣一点点金子换口饭吃也不行吗?”
一个年老的乞丐靠在旅店门口,一只手拄着一棍树棍,另一只手向吉永伸出来。当吉永为难地把手中的半个饭团给他后,乞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自从城主大人被刺杀以后,我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城里每天都抓异端,肯施舍给我们的好人越来越少……这样下去只好饿死了。”
“异端。”一直沉默的华宁突然发出这个声音,似乎是吃了一惊,然后他马上又回复到沉默中。

“原来就是这里的领主被刺杀了啊,难怪这里的人这么神经质。”
华宁和安亚坐在客房里,打听消息的吉永跑进来,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说。
“就是那小子干的啊,真乱来……不过也好,要不是这么一闹,我们恐怕现在还在最后归宿那鬼地方开着旅店呢。”安亚整理着遮盖住半张脸的头发回答。
“而且还在卖人肉干给那些想去丹恩的傻瓜吧。说起来,那时候倒是有用不完的手啊脚啊什么的是吧。”吉永一边说着一边瞟着华宁,但是华宁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样端着杯子慢慢地喝水。吉永失望地叹了口气,徒劳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当吉永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沉闷而起来打开窗子透气的时候,他不禁讶异地恩了一声。从这座建在高处的旅馆的阁楼上看出去,城里似乎到处都有火光。下面的街道上,几队士兵拿着火把和长矛,还有些骑兵在来回巡逻。他们敲开每家每户的门,然后盘问、搜查,不时有人被绑起来带走,而地上横竖着的几具尸体则是那些试图挣扎的人的下场。喝问声、惨叫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混成一片。
“等等,是暴乱吗?”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队士兵涌进了旅店,随后听到脚踩在木头楼梯上的声音,紧接着有人一下把房间的门推开,一名士兵走了进来。他把手按在剑柄上,如临大敌地对房间里面的人问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人,是干什么的。”
“瑞丁的,裁缝学徒。”吉永想也不想地回答。
“旅店招待。”安亚接着说。
“你是干什么的。”见华宁迟迟没有开口,士兵不耐烦地问他。
“医生。”
“医生!”士兵吸了一口气,大声对门外的同伴喊了起来,“快过来!这里有一个医生!”
一个大嗓门的士兵挤进来,嘴里嚷嚷着“快把他抓起来”,拿出一段绳子就往华宁身上套。吉永以极快的速度跳过来,狠狠一脚踢在他的胯下,他捂着挡倒在地上,杀猪一般地嚎叫起来。另一个士兵吃了一惊,急忙想把剑拔出来,安亚用肩膀撞在他胸口,于是他向后栽出门去,撞断了走廊的栏杆掉到了旅店大厅的桌子上。门外的其他士兵纷纷挤进来,却因为同时要进来的人太多而被卡在门口,盔甲碰撞摩擦的声音响成一片。
华宁双手快速地做了几个姿势,嘴里含糊地念了一些音节,门口的地板变得如同烂泥一般,士兵们的脚立刻陷了进去,然后他们纷纷跌倒在地上打滚。乘着这个空隙他们从打开的窗口跳了下去。
他们落在地上才发现周围全是士兵,那些士兵看到他们跳下来立刻把长矛对准他们逼近过来,几名骑兵也调过马头在外围等待突出包围的猎物。但是在下一瞬间,他们发现猎物们全都扭曲了起来,随后消失在空气中。
“别让他们跑了!”
士兵们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看花眼了以后,纷纷盲目地用长枪向空气中刺去。其中一个士兵大喊了起来。
“我刺到了!”
从他的枪尖上莫名其妙地掉下好几个饭团,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还有一些铜币四处乱滚,然后被刺破的包袱丢在地上。

三个人钻在一个破烂马厩的稻草里,身上粘满了污秽的泥土,不住地喘着气,华宁的脸变得更加苍白,额上的汗水涔涔而下。不远处就是挨家挨户搜查的士兵,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两名士兵举着火把走到这多时未曾清扫的马厩前,掩着鼻子张望了一下便走开了,马厩里又恢复了黑暗,只剩下两匹马无聊地甩着尾巴。
“他们疯了吗?抓异端抓到医生了?”
“难道这次又是医生刺杀了城主?”
“谁知道,天啊,钱和粮食都没了。”
“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赶快逃出城去吧。”
“怎么逃出去?”
“叫老鬼用隐身术啊。”
“走不出城门他就累死了。”
三人坐在草堆里,透过一些细小的缝隙,他们看见外面火光和人影飞快地闪动,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变成难以形容的寂静传播着恐怖和不安,偶尔的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是格外清楚。一时他们都觉得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周围游荡,这些真实或虚幻的感觉折磨着他们的神经,直到早上的阳光刺穿迷茫,他们才从这样的浑浑噩噩中惊醒过来。
外面的街道已经恢复了平静,睁开眼,看见天变得辽阔、明净且深邃。吉永伸手拨开面前的稻草,清冷的晨风吹进来,吹在他们燥热的脸上,吹走了所有的幻景。
确认了周围没有士兵以后,吉永从稻草堆里爬出,在早上的空气里伸展着身体,如同刚从茧里爬出的蛾子。这时他看见旁边停着的一辆篷车,装满了在达达买的货物。

城门口站着几十个士兵,他们仔细地搜查所有进城或者出城的人,旁边卧着数具尸体。在他们检查完让开路以后,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篷车从城门驶出,沿着道路向北方去。
“隐身很累。”在远离士兵们以后,穿着白色斗篷的赶车人突然说,“休息一下吧。”
空气慢慢凝结,三个人出现在捆扎好的货物上。
“真不好意思,被发现了。那个,不介意带我们一段吧。”吉永嬉皮笑脸地说。
“去哪?”
“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只想找个地方住下来。”吉永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安亚代他开口说,“去瑞丁吧,我们的粮食和钱都丢了,要去找点工作。”
“没有家的人。”赶车人不置可否,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你是商人吧?这样的话我们做你的保镖好了。”吉永插嘴道,“我们不要多少钱,只想混口饭吃。”
“悉听尊便。”对方平淡地回答。
于是马车继续向北驶去。

在这深秋的季节,原野上行走的人已经很少了,偶尔看到一两个人从荒草中弓着身子走过,斗篷的下摆在冷风中摇动。也因为这个原因,原野显得格外辽阔和荒凉,蓝色的天空,枯黄的大地、树木和远山,单调的视觉重复,时而有几只飞鸟越过,那鸣声便无限远地传开来。
天黑的很早,很快太阳就变成远方一小片无助的亮光然后沉没。这时候马车的主人就把车停下来,然后安扎宿营。在点起一团篝火后,人们都坐在火边,沉默着,直到马车主人开口。
“到瑞丁的话,只要三天就够了。”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不过你们也许还会被盘查。”
“为什么?”
“异端刺杀了达达城主,而他使用的魔鬼的力量,据说就是来源于炼金术。所以国王陛下下令抓捕所有炼金术士,还有比如药剂师一类的人。”
“炼金术士?”
“人没有什么牺牲的话就什么都得不到,为了得到什么东西,就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那就是炼金术的‘等价交换’原则。可是虽然那些炼金术士们这么说,邪恶却就萌发在异端们那些不需要付出努力就可以得到的力量中。”
马车主人抬起头看着他们,对他们来说,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披着白色斗篷的人的脸。从白色瞳孔射出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的内心一般,连华宁都似乎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身子想要回避。
“你们是从南方……那个地方来的?”
“……”
“从希格拉而来。”
“希格拉?”
“没有人听过,这是祖先的语言,家园。”他突然盯着华宁看了好一会,“不可能!你居然知道这个地方!”
“遗族。”华宁只说了这两个字。吉永和安亚脸上显露出迷茫的神色,连同旁边的格里斯。
“是的,七十年前的遗族,希格拉废墟的最后继承者,康德。”
“为什么……”吉永突然反应过来,急迫地问道。但是他的问题没有来得及说完。
“因为这眼睛,可以看穿一切。”
“一切?”
“到希格拉去吧。”
“好。”不容任何反对,华宁作出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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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的马车没有经过瑞丁,在某个地方它向群山中驶去。随着树木的增多,干冷的空气也渐渐变得湿润了起来,而一成不变的枯黄也变得绚烂。各种颜色的树交叉在一起,红色、黄色、绿色铺满了地面,似乎是时光倒退到了三个月前的初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山间飘浮着白云,更远的山则只在云上显露出一个青黑的尖峰,仿佛是要刺破天空一般。
早已看不到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了,只有一些有意无意落在地上的灰白的石头,斑驳地爬着青苔,还有随处开放的细小野花,聚成一片片混杂在一地落叶中。车轮碾过,发出沙沙的轻响,除此以外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然而当有鸟鸣随着风吹过林间,仿佛所有的枝桠都在轻声低语。
直到树林中隐没的木屋出现,才有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这个叫做希格拉的地方四周都被高山包围着。因为是秋天,山谷里的树都变成了红色或黄色,那是华尔德北方人无缘看到的美丽。
所谓的村子,就隐没在这些斑斓的树中。朴素的木屋环绕着山谷中一个不大的湖泊修葺,前后都栽种着花草和一种叫做竹子的独特植物。人们穿着粗布的衣服,开辟一些零碎的田地,耕种之余,他们长声歌唱,彼此相和。
当太阳消失在高山后的时候,山谷里渐渐昏暗下来,木屋上也冒起炊烟。于是人们就聚集在一起,点燃火堆,庆祝着一天的过去。他们高声诵读诗歌,那些文字也许不容易理解,但是光是声音就有独特的韵律,在一个人诵读完之后,他们拊掌大笑。最后所有的人围在火前,手拉着手,唱着古老的歌。吉永和安亚很快就融入了这样的欢乐中,他们随着人群舞蹈,一时什么都忘了,真心的笑在脸上灿烂地绽放。
而华宁则在康德的木屋里和主人促膝相谈。直到篝火熄灭,人们散去,直到天上的星斗移动了半个天幕,直到吉永半夜爬出来小便(哎?为什么又是我小便?为什么每次我小便的时候都发生很多事情?),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一向沉默的华宁一反常态地说了很多话。
然后吉永看见,安详的夜幕下,湖面闪烁着点点月光。一些牛马在湖面闲散地走动,没有绳子把它们拴起来。更让他吃惊的是,所有人家的门窗都敞开着,酒和食物就放在门口,似乎是为路过的人准备的。

“希格拉不会有多久了。”康德这样说,灯光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我已经梦到了未来,不会太远了。因为异端,华尔德将不会再容我们活下去。”
“为什么不逃走?”
“那是我们的命运,那是没有办法逃避的。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是都生活在无法抗拒的命运的潮流里。我们的祖先因为贪欲而被杀戮,我们为了逃避死亡来到这里,然而我们活着的每一天都可能死掉。死带给我们这样的恐惧,因为每个人都逃不过,而只有死亡本身,能把我们从恐惧和悲伤中解救出来。”
“所有的人吗?”
“是的,所有的人。你,我,这世界上所有的人,所有活着的东西。光和生命都是一瞬间,只有黑暗和死亡才是永恒的……可是这次我会活下来,见证这一切死亡,这也是我的命运。”
“我……”
“我知道了,你想要的话就去拿吧。”
灯灭了。黑暗中传来这样的低吟:
一期荣华一杯酒,岁月只是如梦中。

         
希格拉,在某个早已经湮灭的语言里,代表着任何一种语言都会有的词。
家园。
康德坐在房间里,透过窗子看着外面,湖面上笼罩着一层轻柔的白纱,水反射着星光,月亮把一切都披上一层银色。
他没有睡,不想睡,或者应该说是不敢睡。
接连几天,他都做着同样的梦。他知道那就要发生了,一定会发生的,未来很快就要成为过去。
能够梦见未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未来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即使梦到了,即使明知道自己的命运,也只能身不由己地走向它。
他站起来,翻着一些书卷,找出一些,然后把它们用布包起来。华宁默不作声地看他做着这些事,最后把书放在他面前。
“你和我都会活下来,但是我看不到我的未来。你的未来,终止在巴洛特。”
华宁没有回答他。
“我留在这里。”康德最后说。

在月亮从东方的山边落下后,它沉没的地方出现一片光,但是这片光很快就被云掩盖,然后云越来越浓重,四周的山都消失在黑色的群云里。
“他们来了。”
一直闭着眼睛的康德突然说道。
随着他的话声,一道猛烈的白光在他们眼前炸开,这座木头小屋的一半崩塌了。充当房顶的木头下来,一群寄住在木头中的虫子到处乱爬。抬头就可以看到天顶的铅云,似乎要坠落下来一样,随即暴雨从空隙中灌进来,瞬间就变成细小的水流。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一身灰土的吉永和安亚从木材的缝隙中爬出来,一边抱怨着。华宁突然伸出手指,向他们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他们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听到骤雨的声音,还有骤雨中的马蹄声。
一群骑兵在狂风中奔腾,马蹄在泥泞的土地上踏过,污水四处飞溅。后面的步兵则尽力奔跑着以跟上骑兵。
当他们冲进村子以后,屠杀开始了。
“杀!一个都不能放过!”
步兵们拿着长矛冲进房屋,随即惨叫从房屋中发出。于是从其它的房屋里跑出了更多的人,很多人还没有穿上衣服。在明白了怎样一回事后他们手足无措地尖叫着奔逃,在泥泞中摔倒,试图爬起来,再次摔倒,手脚并用地挣扎。但是这都是徒劳的,戴着面甲的骑兵从后面追上,长枪将他们刺倒,血随着枪尖从身体的另一侧喷出来,马蹄从他们的身体上踏过去。随后和他们一样不停在泥泞中摔倒的步兵们也追上来,用剑砍向那些本能地用手挡着头的人们。还有些企图逃向山上的人,则成为活靶子被从背后射来的弩箭射中,然后从山石上滚下来。
和这不合季节的暴雨一样,屠杀只持续了一会。
铅云散去的时候,士兵们已经迅速地撤退了。人阳光落下来,照在木屋和那一片尸体上。湖里也有些尸体,仰着或者俯着,漂在水上,周围的水被染成一丝丝的红色。

“我出去一下。”
当华宁解除了隐身术以后他立刻说。尽管气喘吁吁,他还是从木头的缝隙中钻出去。
“唉,又来了,这个没有一点人性的家伙。”当看到他跪在几具比较完好的尸体前时,吉永不禁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得在屋子里太闷了,他也从缝隙里钻出去。
刚钻出去,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就冲进了他的鼻孔,让他恶心得想要吐出来。他忍了一下,摇摇晃晃向湖边走去,眼前不断有金星在跳。不知怎么的,他似乎看到了华宁的脸,诡异地笑着。
“这神经病……”
这是他最后的一个念头。他眼前一黑,就不知道望什么地方倒下去了。

这个小偷
绞死他
法官这样说
绞死他
绞死他
周围的人这样喊着
被挂在绞刑架上了
蒙着眼的黑布突然落了下去
太阳光很刺眼
那些人的脸叠在一起
喊着叫着
似乎在欣赏一场表演
就要死了
脚下的木板被抽掉
人向下落去
绞索勒紧喉咙
发出吱吱的声音
世界变得越来越安静
越来越黑
然后好象一滴水落在黑暗中
有人说
我买下他
是那干尸一样的人
苍白瘦削还有些阴沉
他笑着
笑得让人发抖
他伸出手指
向右眼插进来

“哇啊!”
吉永的右眼——或者说似乎是右眼的那个地方——一阵剧痛,连头都似乎要裂开一样。事实上当他想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右眼不在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的身体沉在黑暗中。

买下你
只是为了试验的材料
那个人这样说着
拿着刀走过来
脸上带着血和专注的笑
在这样的笑面前
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但是却有一句话让他的刀没有落下
放过我
我每天为你拖回一具尸体
于是每天都在夜色中拖来一具尸体
混身沾满死者的气味
那些没有手的没有脚的
少了鼻子和耳朵的
在绞刑架上断了气的
瞪着不瞑的双眼
还有收不回的舌头
直到有一天
从那埋葬无主死者的山上
拖回一个就要呼出最后一口气的
女人

吉永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陌生的场景。
“这是……”
“瑞丁。”华宁瞪大了眼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什么,让他非常不自然。于是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右眼被布条包得严严实实。
“等等,你说这是哪?瑞丁?我昏了几天?”
“四天。把眼睛闭上,快。”
虽然不明白用意,吉永还是照办了。
“把精神集中到你的右眼上,然后看,能看到什么?”
“……什么都看不到。”
“……”华宁好象非常沮丧地向后靠下去。
“好疼!你到底做了什么!”吉永一下跳起来,扯掉布条然后找了一面镜子。当他看到镜中的自己时,镜子落在了地上。
眼角上还有一些干掉的血污,镶嵌在他右眼眶里的,是一颗白色的眼珠。
于是整个旅店的人都听到从偶个房间里传出的惨叫,连街上正在继续着阿瓦塔的士兵们都吃惊地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扭头看去。

因为阿瓦塔的关系,每天都有士兵来盘查。大概是厌烦了糊弄这些家伙,在瑞丁短暂地停留了几天,他们迅速地出了城继续向北方去。
“没把我变成瞎子,到底是算我的命好还是你的工夫好!”
在确定了没有士兵后,无法接受现实的吉永冲着华宁大喊,而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样地思考,不时瞪着那白色的瞳孔。吉永干脆又包上布条把它挡起来,然后转过身子用屁股对着他。

十二月。
山越来越少,周围都是广阔的平原,遇到的人也多了起来,渐渐地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在城镇中了。大概阿瓦塔行动已经结束了,这里的街道上没有士兵。人们赶着牲口,推着车子,有说有笑,如同冬天的阳光一样慵懒而舒适的气氛。看起来不论是异端还是阿瓦塔,都没有打扰他们的平和生活。
那些已经过去的人和事,都被人们忘掉了。温暖的平原毕竟不是寒冷的南方。
就这样,在十二月行将结束的时候,他们仰望着巴洛特的城门。那是用极大的岩石建造,上面攀附着一些还没有枯萎的藤蔓,城门的穹顶把说话的声音空洞地反射回来。城墙上悬挂着巨大的绘有华尔德王族徽标的旗帜,经过风吹雨淋已经显得有些陈旧。从城门向里看去,可以看到那平坦宽阔的大路和两边的店铺,街上人们来来往往,店铺的老板们出力地吆喝着。因为龙月就要到了,房檐下悬挂着各色的小旗,只在龙月前后开放的祭典玫瑰也成为了最受欢迎的东西出现在各个地方。而路的尽头,则是王宫的高塔和宫殿,圆顶被阳光照着,反射出各种颜色的光。
因为龙月眼看就要到了,各地的商队和人们纷纷来到巴洛特参加这盛大的祭典和节日,而那些不住在王城的贵族们,也劳师动众地从他们的领地来到王城。十几名穿着华丽军服的卫兵站在道路两边,在没有贵族进出的时候他们就歪歪斜斜地靠在一边闲聊,偶尔有猥琐或者夸张的笑声冒出来。
“还是这个死样子啊,一点都没有变过”
吉永坐在车上喃喃地说。他看着旁边一位骑在马上的落魄骑士,他正出神地望着城门,右手轻轻地抚摩着胸甲上的一个洞,脸上的表情更让他看起来更加沧桑——或者说,光那表情就让人想小蝌蚪找妈妈般的母子重逢。这如同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从传说变成了永垂不朽的诗篇一样的表情让吉永不禁想到若干年前很流行(而且至今或许也一样很流行)的讲述华尔德王国(或是是七十年前的华尔德公国?)的革命战争历史(或者说是抗击外国侵略者)的多次被改编的著名歌剧(以及其他任何你可以想到的表现形式)中一句富有创造性广为流传的台词(不过似乎总是由那个穿着黑衣服站在阴影里留着两撇又长又弯的小胡子阴险狡诈用各种诡计和手段篡夺了当时还年幼而后来一定会年轻有为并且回来复仇杀了自己的王子的奸臣用不男不女的声音说出来的):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让开!让开!”
后面的人们喧哗起来,并且随着这声音纷纷让到路的两边。由举着各种颜色彩旗的骑兵们开路,数驾华丽的马车向城里驶去。
或许真的是这样的命运。在其中一驾马车驶过的时候,车厢的帘子被风吹了起来,坐在车里那人的脸露了出来。虽然只是一瞬间,安亚的眼中爆发出野兽的光芒,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她喘着气,肩膀开始发抖,不自觉地向前踏出去。
然后后颈上一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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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个叫巴格•诺•亚鲁的骑士招募队伍,准备去清扫北面沙虫洞穴。”
看完布告回来的吉永说。华宁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整理一些干草。静坐在桌边的安亚站起身来:
“那我去准备一下。居然有骑士招募队伍,真难得。”
“听说这个骑士才继承爵位不久,大概准备要流传几篇说唱剧所以需要几个垫角的炮灰吧。不过总算有活接了,虽然我敢肯定这不会是一次让人愉快的冒险……”
就在吉永说话的时候,一个地精推开门走进来。
“哦哦,走错了,走错了,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地精似乎有严重的近视,他好不容易分辨出面前的三个房客时连忙道歉,“要看看我的小说吗?最新写的,最新的。”
“没看到我很忙吗,乡巴佬。”吉永一边把华宁调配的药水放进行囊一边说。地精显然很伤心,嘟囔着退出房间,这时华宁突然开口了:
“能把你的小说给我看看吗?”
地精受宠若惊,近视的眼睛闪着光,他连蹦带跳地跑到华宁面前,把一叠用线订在一起的草纸塞到他手里:
“这是我的,克莱恩的故事。你看,你看,这里,喏,这里,是帕拉丁,帕拉丁变成白金龙,喏,塔克西丝也会变成龙,可她是黑暗女神,还有五个脑袋哦……看,这个地精,这是我,我的名字,修马特斯•投德……”
“真是,总和这些到王城来打工的地精和野猪人们住在一起,身上都臭了。”吉永和安亚背着包走出门,最后还听到投德的声音:
“我的奋斗!”

冒险团队通常由骑士担任队长,队伍中的战士、牧师、盗贼、法师各司其职——所有的骑士传奇里都是这样写的,这个团队也不例外,只是,少了一个牧师。
“我懂一些治疗法术,可以当牧师用。”
最后到的那个年轻的法师这样说,实际上这是很可笑的事,但是骑士立刻兴奋地表示赞成。
“我相信你,兄弟。”骑士用力地拍着法师的肩膀,“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苏比……”
“很好!我们出发吧!”
按照惯例,骑士冒险的时候只带一个看管马匹的侍从,于是他翻身上了马。侍从们又牵来三匹马,五个人就这样骑着马出了城门。吉永和安亚似乎完全没有提醒的机会,他们跟在骑士后。
“我说,他是不是太热血了一点?”
“我说,他真的是骑士吗?”
“我说,他……”
“你好烦!”

没有人知道沙虫洞穴怎么出现的。那里本来是一片荒山,光秃秃地只长着一些灌木。突然某一天,一只硕大的沙虫从土里爬出来,然后是一大群。于是荒山上的灌木也如同秃顶上的头发一样消失无踪了。再然后这群沙虫拼命地寻找食物,它们找到了附近的村庄,先吃完了所有的庄稼,然后是家畜和人。
“人不能贪得无厌。拼命地砍伐树木,当自然失去平衡和庇护,魔物就出现。”后来亚鲁的冒险手札上这样写着——不过极可能是文书代写的。无论如何,一行人顺利地找到了沙虫洞穴,侍从带着马匹去村庄,冒险小队就这样闯了进去。而冒险的经历比想象中更加卤莽,身为队长的骑士刚看见可疑的生物出现就狂呼着一头冲了上去,于是盗贼和战士手忙脚乱地保护他的两侧,剩下的那个则拼命地思考是做扮演牧师还是法师最后把一个火球术丢在自己脚下。
至于最后他们是怎么消灭母虫的,谁都想不起来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借助法术的光他们只看见到处都是黑压压的沙虫。最后不知道谁碰到了哪里,虫堆里发出凄惨的嘶叫,这叫声持续了很长时间。沙虫们惊慌地四下逃窜。
“是谁杀了它?”
苏比施放出照明术以后就倒在地上。这时他们才看见,杀死的是一只巨大的母虫,母虫臃肿的腹部足有一人高。
“你踩到它的触角了。”吉永说,“大概它是活活疼死的。”
“疼死?”
“是啊,故事里说,特洛巴的木马国王刀枪不入但是被人射到脚后跟而死。想象一下,有人用带刺的铁靴踩着你的小弟弟……”
“真是个好比方!”骑士兴高采烈地说。

“老鬼,那个骑士说希望你能担当他的医生。”
安亚和吉永走进来把一袋铜币丢在桌子上,还有一些医生经常用到的草药。
“大概是因为你做的药水吧,另外,还有个家伙想来见你。”
他让开位置,身后的那个人走过来,向华宁行了一礼:
“长者,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我叫苏比。”
一直低头整理着草药的华宁抬起眼睛看了苏比好几眼,然后盯着他开口了:
“施法者?”
“啊,是的,我曾经在扎纳尔坎特学习过,并且取得了四级魔法证书。”
“哦?四级证书?难道四级考试是教你把火球术往自己脚底下扔的吗?”
吉永听到这一句忍不住开口讽刺苏比,苏比的脸立刻红了起来,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但这时华宁的话却给他解了围。
“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我想拜见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的药水,既可以解毒又可以加快伤口愈合,而材料却那么低廉。就是扎纳尔坎特也不会有人能用紫云英、石南草和迎春花做出这么好的药水……”
在听到苏比说出制作药水的材料时,华宁不禁轻轻地噫了一声。苏比说完以后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华宁开口了:
“说错了一种,不是迎春花,是金铃花。不过这已经很……苏比,你住在哪里?”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惊讶万分,苏比楞了一下才回答:
“我刚来到巴洛特,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呃,冒昧地问一句,我可以住在隔壁吗?”
“那你要去和房东谈谈,就是那个在写小说的老地精投德,顺便让他管管那些乡下兄弟,别把这儿搞得那么臭。”回答的是吉永。当苏比走出房间以后,他问华宁,“你想要对他做什么?不是又看上他的眼睛或者手指了吧?”
“收他为学徒。”
回答的简单干脆。然后又加了一句:
“明天到那个骑士的宅邸去。”


平静的生活继续着。
巴格•诺•亚鲁骑士是一个相当豪爽而热情的人,而且从很多地方看,他并不象是个骑士。
“这个嘛,哈,我……继承爵位以前一直在军队里生活。”
虽然他的管家波波利有些不满,但是亚鲁经常穿着平民的装束跑出来邀请他们去酒馆。他们经常在酒馆看到那位落魄的骑士。骑士一直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他说他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只有骑士的光荣和这件胸甲。
“我参加了丹恩之战,在那里我被异端们的铁炮击中了,但是祖先的灵魂保佑着我,你们看这里。”
他指着胸口上一个小小的孔,那是被铁炮的炮弹击穿的痕迹。炮弹打在胸甲的纹章上,所以纹章已经无法辨析,只能看到一只弯弯的角。
“那是我们的家徽,神圣的独角兽。”
无名的骑士总是散发着一股犹豫的气息,似乎是在为无法恢复祖先的光荣在叹息。
“哈!格里斯!还有布莱特布雷德!”
一个退休的士兵不合时宜地走进了酒馆。他的左手没了,袖子下面空空的很不自然。他一进来就大声地嚷嚷着向这里走来。
听见他的声音,格里斯和无名的骑士都站了起来,四只眼睛瞪着他。
“怎么?认不得我了?才一年多,连我快刀手瓦列都不认识了?”
“先生,我不认识您。”
被称为布莱特布雷德的骑士回答道。
“你这小子真他妈浑,当年在老子手下跑前跑后,怎么,看老子手断了就他妈翻脸不认人?你看看你,还穿着咱公牛营的胸甲,怎么,嫌大哥我没能力了?还有你,格里斯,看起来倒是混得人模狗样,穿的这么光鲜,这两年怎么不孝敬孝敬大哥我?都他妈忘本了?”
“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很明显你是在侮辱我骑士的荣誉。如果不是你少了一只手,我会要求和你决斗。”
“你说什么?”瓦列如同看见了一个扎卡兰姆人一样,他的眼睛都气得鼓了起来。他用完好的右手一把抓住布莱特布雷德的领子,挑衅地把满嘴酒气喷到他脸上,“来啊,决斗啊,有种你动手打我啊,别以为老子不中用了。”
“打他,打他!”
全酒馆的人都一直看着这出闹剧,这时他们发现有上演打戏的可能,于是纷纷叫嚷着煽风点火。瓦列看起来对此非常得意,他把脸凑到布莱特布雷德面前,眉毛一跳一跳地,那表情就是“我知道你不敢打我”。这样观众们的情绪更加高涨了,他们在酒精的刺激下吹着口哨,开始对这似乎是一边倒的战斗押注——就等赌局开盘。
但是这时酒馆的们被踢开了,数名卫兵推开挡在门口的观众冲了进来,酒馆里顿时一片混乱。士兵们冲上前,一把抓住瓦列,飞快地用绳索把他绑起来并堵住他的嘴。然后他们向亚鲁和布莱特布雷德行了礼后便拖着犯人离开了。酒客们看见打架的好戏没了,不禁都兴趣索然,抱怨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就看到大管家波波利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大人,您怎么又到这种酒馆来了?这种烂地方怎么配让您这样的骑士光临,您看,要是再有这样的疯子来撒野怎么办。”
波波利一连声地说着,而亚鲁的脸色则有些苍白。
“大人,这人严重地污辱了您,我们会把他送到仲裁所,对他处以严厉的惩罚。”
“你们,你们要把他怎么样?”亚鲁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不安地回答道。
波波利凑到亚鲁的耳边,轻声地说:
“杀了他。”

(实际上这一段应该是在国王继承者之后,不过暂时就不开新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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