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物语 阿鱼
百物语 阿鱼
风一吹，蜡烛的光影摇曳着将众人的影子扭曲起来，仿佛顽皮的孩子捏着变形的人偶。
上一故事才刚讲完，众人沉静在各自的思绪里。夜静的让人毛骨悚然，门外的漆黑仿佛猛兽巨大的吞口就要将人间万物统统下肚。
“你们知道人鱼吗？”突然一个清泉一般透人心扉的女声开口问。
“我只知道安徒生童话里的那只傻瓜美人鱼。”回答的也是个女孩子，才刚答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了。
“童话嘛，还不都是胡说的。”另一个人伸着懒腰说。
“恩，不错……童话都是人编出来骗人玩的……不过我今天要讲的可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啊。”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不由的都起了兴致。
“我以前遇到过一个开宠物店的男人，他很了解动物，我记得他说过……人鱼是这世界上最贪婪的动物……”
如果你的情人跟你说——亲爱的，我好爱你，就算是死我们也不分开，好不好？
你会怎么回答，也许一多半人会想都不想就答应的吧。
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甜言蜜语的时候常常只有真心没有真实。
然而世上的事情总有例外的。
你信不信？
故事讲的就是一条鱼，不过不是真的鱼。
只是大家都叫她阿鱼。
那年阿鱼25岁，芳华正茂的年纪，又漂亮又可爱，大学刚毕业有份不错的工作。人家都说漂亮的女孩子因为太招惹异性的眼光而总会让同性妒忌，不过这样的情况却从来没有出现在阿鱼身上。她虽然出身在单亲家庭，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不过她的性格却一点没受到影响，反而更加开朗活泼，亲切可爱。
更难得的是阿鱼还做的一手好菜。单位同事只要吃过阿鱼做的菜没一个不翘大拇指的。
大家都说以后谁要是能娶到阿鱼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呢，阿鱼每次一听到这样的话就会红了脸不说话，那样子更是迷死人不赔命。
单位的男青年个个卯足了劲头，不是送花，就是请吃饭看电影的。听说有人私底下还跟老天爷发誓说只要能娶到阿鱼就算早死几年也愿意。
不过这些努力终于在某一天程鹏来单位接阿鱼下班的时候化成泡影。
程鹏是阿鱼大学同学，他们两从刚进大学那会起就开始谈恋爱了。任何一个见过他们的人都会认为他们是天生一对。唯一可惜的是程鹏跟阿鱼不在一个城市。
不过现在好了，经过阿鱼2年来的努力，程鹏终于也顺利的调到了阿鱼所在的城市。
阿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幸福。朋友都在猜这对金童玉女什么时候会结婚。
又到中秋，阿鱼开始越来越忙，忙着看房子，订酒席，印喜贴。大家都说“阿鱼啊，这些事情让程鹏干不就得了，你快做新娘子了，别太累，要不可就不漂亮了！”
阿鱼笑笑回答，“程鹏刚到新单位，他忙，这些小事情不想叫他分心。”
女人们夸阿鱼能干，男人们夸阿鱼体贴。
爱慕阿鱼的男青年这下子更是眼红那个叫程鹏的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
阿鱼忙进忙出，阿鱼总是幸福的微笑，阿鱼就要出嫁……
从此以后王子和美人鱼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可是这样的字句只能在童话里看到。
所以阿鱼没能跟她的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阿鱼失踪了。
整整两年任凭程鹏和双方父母亲友怎么找也找不到，仿佛就这么平白的在人间蒸发了一样。阿鱼被法院宣布死亡。
各种猜测纷纷出炉，不过大家都很同情那个本来应该成为新郎的男人。
程鹏原来是那种阳光男孩的类型，一双眼睛笑起来要人命，不笑的时候更要命。
可是自从阿鱼失踪以后程鹏的眼睛就再也没有亮过，好象美丽的珍珠被厚厚的灰尘遮去的光彩。那双眼睛死鱼一样呆滞。
那些原本羡慕着甚至妒忌着他的小伙子现在看到程鹏也会上去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句“哥们，想开点。”
可是这世上的时候不是说想开就能想开的，这些话连说的人自己都知道根本是骗人的。
5年，足足5年，谁也没在程鹏脸上再看到过一丝笑容。
程鹏埋头工作，在科研所取的一项又一项成果。
大家都说程鹏这是化悲痛为力量。也有不知情的想给程鹏介绍对象，可是程鹏连看都不看就推辞了。
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啊——程鹏痴情种的好名声越传越大。
朋友们都说这两个人爱的这么深却是硬给分开了，老天也是太作孽呀。
程鹏这一年已经30出头了。
母亲眼看着儿子这样不是个事，阿鱼失踪都7年了，程鹏却连再交个女朋友都不肯。这样下去，三房一子的程家可不是要断了香火了。
这年秋天，在程妈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下，程鹏无奈跟同单位一直暗恋他的小莫正式交往，3个月后两人宣布结婚。
对于程鹏这么突然而且急促的婚讯没有人提出任何指责，大家都说程鹏为阿鱼已经守的够久了。这份长情实在很难得。
结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来这么专一的程鹏以后对小莫也会不错的吧。
程鹏绝对是个好男人——这是所有认识或者知道程鹏跟阿鱼故事的人得出的一致结论。
在大家的祝福声里，程鹏跟小莫开始筹备婚礼，也许他是怕再次重导阿鱼当年神秘失踪的覆辙吧，这次程鹏很体贴的把所有婚前要操办的杂事都一肩挑了。
这天夜里，程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灯下，程鹏开始亲自拟写那一张张大红的喜贴。
一丝淡淡却真实的笑容爬上程鹏的嘴角。
母亲偷眼看着儿子，总算安心下来，她就怕儿子是为了让她满意才这么快决定跟小莫结婚的。现在看到儿子7年不见的笑容，她想也许这次小莫这孩子的温顺善良真的能把儿子从阿鱼的阴影里拯救出来呢。
悄悄为儿子关上房门，母亲流下欣慰的眼泪。
程鹏专心的写着喜贴，龙飞凤舞的字里行间宝含了幸福的滋味。
突然灯一暗，又亮起来，再一暗，再亮，如此三次。
程鹏皱起眉头。
也许该换灯泡了。
程鹏换好灯泡继续写喜贴。
灯却又是这么一暗一亮来了三下。
是电压不稳？
程鹏跑到客厅见父母正在看电视，“怎么了？小鹏”
“没什么，电压不太稳，我去看看。”
“不会啊，电视不是好好在放吗？”
果然，电压一点问题都没有。
回到房间，程鹏盯着灯光下红的刺眼的喜贴发呆。
——阿鹏，你爱我吗？
——阿鹏，你爱我吗？
——阿鹏……
——阿鹏，这个世界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阿鹏，如果哪天我比你先死，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
——阿鹏，我会永远爱你！
“不……不……我不要你爱我……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你别再爱我了。”程鹏眼角抽搐，突然发疯一样冲出房门。
这是一间科研所早就废弃的冷库，本来10年前就要拆的，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想出租给某个私人老板又没租成，再后来遇到科研所领导班子调整，这事情就这么没头没尾的拖下来了。晚上只有一个没儿没女的孤老头在这里看门也算是救济救济。
程鹏从家里冲出来就直奔这间冷库而去。
老头也认识程鹏，“哟，是新郎倌啊，这么晚了有事情啊？”
“没事……是……是所里叫我……叫我来看看。”
“哎……也真是的，这领导怎么这么不懂人情啊，小程你没几天叫要结婚了吧，这时候还派你这么多工作。”老头总算逮到个能说话的主，自顾自絮絮叨叨的说着，根本没留意到程鹏的脸色难看的跟个死人差不多。
长年没有使用的冷库发着难闻的气味。
老头举着节能灯突然有点害怕起来，“小程，我看这儿没什么好瞧的。这儿都空关了好多年了，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你这么晚赶过来看的，算了吧，你明天跟你们领导说没有不就完了。”
程鹏不说话，一把夺过老头手里的节能灯就往里走。
老头气呼呼的缩在门边，嘟囔着：“这不是摆明了不信我吗？怕我跟外人勾结把冷库卖了不成？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要谁是冤大头。”
老头点了支烟，想着等会程鹏出来得好好奚落这顶真的小子一番。
可是左等程鹏也不出来，右等他还是不出来。
老头觉得有点奇怪，大着胆子往冷库里走去。
黑漆漆的冷库象是还在往外泛寒气似的。
走了十多步就听到程鹏的声音，“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你说你爱我，你总是说你爱我，可是有这么爱法的吗？你不许我跟别的女人说话，哪怕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你每天要翻查我的电话记录，你还找人跟踪我，这些我能忍了，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每天给你写情书……不……不……我不爱你……我恨你……我早就不爱你了……”
“你为什么要选我……你有什么好的条件，有这么多男人喜欢你，你去爱他们好了……我，我不要你爱我！”
“咣”的一声，象是有什么重物落到地板上了。
老头吓的一激灵。
“你问我当初为什么要跟你谈恋爱……”程鹏突然大笑起来，“是啊……你高明，你最高明了，你骗了所有人。大家都以为你有多好，我能跟你在一起才是我的福气。其实，我才是瞎子，我瞎的厉害才会跟你好……才会被你爱上……”
“唔……”程鹏哭起来了，哭的绝望而无助。
老头咽了口口水，这寂静荒凉的冷库里，程鹏一时哭一时笑的简直象得了失心疯——他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我没疯，疯的是你，你早就疯了……在大学那会儿我就该知道你根本是个疯子……那个时候我只以为那是因为你爱我，我再也想不你……你根本是个疯子……你以为我不知道？”程鹏冷笑，“李倩被人骂成狐狸精，被开除学籍，这些事情都是你干的……就因为李倩也喜欢我，就因为我瞒着你跟李倩去参加省里的朗诵比赛。”
“别说爱我……阿鱼，别再说爱我了，你那个不是爱，那是占有……你只是想占有我，就象你要占有所有人的称赞一样。你总是骗人，骗所有的人，也包括你自己……你不累吗？阿鱼，放过我吧，我太累了……我已经没力气再陪你玩这样的游戏了，阿鱼……是的，我承认，我曾经真的爱过你，我想过就算你真的这么爱吃醋我也能忍受的……因为我也是爱你的，可是，可是你实在过分了。”程鹏原本平静的甚至有点温柔的声音又猛的凄厉起来，“你千万百计把我调过来是为什么？为了我好，为我的事业……你骗谁啊，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傻楞子，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在那边，把我调到你身边你就安心了……你就可以控制我了……你，你，你太过分了……阿鱼……人是需要自由的，我和你在一起比囚犯还不如，囚犯还有放风的时间，我呢？我一天24小时就在你眼皮底下，我受不了了……我……我在不杀你，我也会疯的！”
“你问我爱小莫吗？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跟她在一起，我是个人，我是个有自由，还活着人的……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程鹏的笑声比哭还难听，“我根本就是个死人……我早死了，我已经死了10年了！”
老头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头，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几步，借着程鹏脚边的节能灯，只看见一个女人腐败的半张脸，象是在对他笑。
程鹏俯下身子抚摩那张腐败的冒着尸水的脸，“阿鱼，我求你了，别再来找我了……我已经受够了，我不爱你了，你听懂了吗？你别哭……嘘，别哭，我杀你也是没办法啊，你的爱太重，我承受不起……阿鱼，对不起，阿鱼……阿鱼，放过我吧。别再来找我了，我已经死心了。”
老头直了眼睛尖叫着冲了出去。
第二天，城里爆出最的新闻就是，失踪了7年的阿鱼找到了。
阿鱼在7年前就死了，就在结婚的前夜，杀死她的正是她的未婚夫——程鹏。
一个月后，程鹏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谁都不知道程鹏为什么要杀阿鱼。
大家都说——想不通。
可是这世上想不通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多这一件。
新娘子转眼成死尸，新郎倌成了杀人犯。
这次轮到新娘小莫成为众人同情的对象了。
程鹏执行枪决的那天，他房里的那盏灯又一次莫名其妙的三明三暗。
——阿鹏，我爱你，就算是死我们也不分开，好不好？
——恩，死也不分开，我们死也不分开的，阿鱼。
“如果以后你的爱人跟你说我们死也不分开，你会怎么回答？”黑暗中女人微笑着问。
没有人回答，风一吹，一跟蜡烛熄灭了。
“所以啊，人鱼是这世上最贪心的动物了，千万别答应他们你做不到的事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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