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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清风无意自惹尘(10.23更新二十七、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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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清风无意自惹尘(10.23更新二十七、二十八章)
迷香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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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15日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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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清风无意自惹尘(10.23更新二十七、二十八章)
考虑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下省略100个),终于无良地决定把这个万年大坑搬过来荼毒各位……诚然,以我的风格,还是喜欢仿古文地~当然啦,大家觉得写得好,就鼓掌鼓励鼓励,写得不好就扔砖头,咔咔~当然,不保证最后不会弃坑,嘿嘿~奸笑完毕,进入正题~~
楔子
天空苍蓝如同一块纯净的水晶。灼热泛白的阳光炙烤着干裂的大地,即便是穿着厚厚的靴子也难以抵挡大地无情的高温。然而她却赤着双脚,毫无知觉般行过一路黄尘飞扬。多日的鞭笞与囚禁早已将她的神志挥霍殆尽。恍惚中,被人粗鲁地推搡着,竟在不觉中已踏上了薪柴高垒的刑台。任由他人将自己捆缚于木柱之上。周遭咒骂、唾弃以及恐惧的人群她早已无力理会。
烟自脚下升起,刺鼻呛人的气味瞬间弥漫于空气之中。然而她却似全然感受不到,只是睁大了一双眼,四下搜寻着什么。直到烈焰灼痛她的肌肤,浓烟迷离她的视线,她也没能寻到令她魂牵梦萦的那一抹深黑。
一帘珠泪滑落,未及落地,已然氤氲而散……
上部:冰雪性灵九畹馨
伊人对月呈风骨,音越清冷透心疏。
冰雪性灵九畹馨,爱断情伤印神珠。
第一章
京城,九月,恰是秋风送爽的时节,净空之下的大地一片金黄——金黄饱满的稻穗,一地黄澄的秋叶,以及那淡黄流苏的秋菊;大街小巷中弥散着米酒的甜香,令往来熙攘的人们的脚步也变得轻快陶醉起来。
然而,这甜美的芬芳无法穿透皇城那朱红的高墙,传入深宫……
“皇上赐云妃——龙凤玉簪一对!”
“皇上赐云妃——锦绣华服一件!”
“皇上赐……”
……
打远处便听见这唱喏的语调,宫人们莫不窃窃私语:“又是那个云妃,啧啧,进宫不过数载,竟让皇上这般宠幸……”
“你晓得什么。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陛下那些个妃嫔,哪里比得上。”
“哼,再这么下去,哪是倾城倾国,可就是亡……”
“嘘,休得胡说!当心隔墙有耳,你我小命不保!”
只是那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美人却似毫无自知,面对他人想都不敢想的奢华赐赏,竟无一丝喜悦之色,绝色容颜之上既显不出年龄,亦显不出些微心思。只在大太监念完这一长串赏赐名目之后略一点头,当是施礼回谢,继而便再无表示。
大太监倒也习惯,不作任何表示,指示下人们退下。
此时,门外闪进一个人影。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螓首蛾眉,乌发盘云,美目流转,眉目之间竟与冷然而坐的云妃有几分相似。然而身上穿着的,却是侍女宫服。
大太监闻声只抬头瞧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其余小宦则始终垂首低目。众人一语不发地退出了门。
待人都不见了,少女这才发话:“娘,徵帝又送东西给你啦?”声音清灵,宛若石上清泉,叮咚作响,又带着未尽褪去的童音。
听到这话,方才面无表情的云妃微微蹙起了眉,柔声训道:“又这么说话了,我不是教过么,不可以再叫娘,要称母妃,再不济,也得称娘亲。还有,得称陛下,那二字岂是你叫得的。”
“是,知道了,娘亲。”少女扁了扁嘴。哪怕是这么个动作,也令她看来娇俏无比。
注意到她的装扮,云妃又是一阵怜爱的摇头:“你这孩子,怎么又扮成这副模样。”她伸手招她近身,“陛下刚赏我几副头饰,几件新衣,你去挑挑,合意的便捡去吧,反正为娘的也用不上。”
“才不要咧,又不是赏给我的。”她扮了个鬼脸,依言坐到云妃身边,握住她的手,“再者,我成天又蹦又跳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教我弄坏了可不得了。”
云妃轻轻叹了口气:“泠儿,你多大了?”
“啊?我么……十四了吧。”
“可不是,过了冬,就满十五了吧。”云妃温柔的为她抚平衣裳上的褶皱,“是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你要再这么疯下去,当心嫁不出去。”
“嫁!”显是被母亲的话吓了一大跳,玥泠大惊道,“不要!我不要嫁!”
“女大当嫁,这是祖上的规矩,岂有不嫁之理。改日我向陛下禀明,他定会为你寻个好婆家的。”
“不要不要!”玥泠激烈的摇着头,“我谁也不嫁,我要一辈子待在娘亲身边。”
“傻丫头……若是他日皇命下来,便由不得你了。”
“那我便逃走,脚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不愿再争论下去,她喃喃道;一眼瞥见远远走来的侍女嫣儿,便立刻奔了过去,“我和嫣儿还有事,娘亲,女儿告退了。”
话音未落,人影已跃出门外。
“嫣儿,你来的正好,我们去找柳队长吧。”
“咦?可……可是……”嫣儿为难的看着手中的补汤,“娘娘的……”
一把捂住她的嘴,玥泠抢道:“让别人送去给我娘……亲,我们走。”说罢,径直将她拖走。
唉……夏水昀已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了。状元及第、进宫述职本是件天大的喜事,哪知那领路的小官突然被唤了去,只来得及告诉他往思德殿觐见。头一着进宫的他就这么在偌大的皇宫中迷了路。
“这次……大概往左走吧。”他再度在岔道口上停住脚步,左右为难之下,无奈地抓抓头,只凭直觉乱走一气。这皇宫大的离谱不说,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忽然,他听到墙的那边隐约传来声响,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兴奋的朝最近的景门奔去。
眼前的一幕令他呆立在原地——
雕花鎏金廊前,花红柳绿之下,一名少女正迎着秋日的清风翩然起舞。青丝如织,明眸善睐,细柳生姿,轻盈若花间仙子;风中落英似也有了灵性般,随着她的舞姿上下纷飞,教观者心神皆醉。
一曲舞毕,竟不自觉拍手称好。
这一拍不要紧,着实吓着了院中两名少女。不待他开口,站在一旁的青衣少女已经冲了过来,满脸怒气地瞪向他,责问道:“大胆!来者何人,竟敢在后宫内院中窥探!”
这里竟是后宫!夏水昀一阵头晕目眩,自己误打误撞,竟跑到这要命的地方来了。他急忙辩解:“姑……姑娘莫生气……在下……在下是……”情急之下,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似是对他的窘迫感到有趣,那跳舞的少女噙着笑阻止了她:“嫣儿,你倒是将这位……公子吓得不轻。敢问公子来此作甚?”
夏水昀不敢怠慢,连忙回答:“在下……在下想去思德殿,却不想跑到……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思德殿!”两名少女先是一愣,随即发出咯咯的笑声,“公子,思德殿在那个方向,您似乎完全走错方位了。”
“啊!”自己真是错的离谱了。
玥泠轻笑:“看来公子是第一次来这里呢。若是不介意,就让小女带路吧。”
“那……便有劳二位姑娘了。”说罢便是一揖。
玥泠甚是有趣地打量着他。一袭青衫,清秀儒雅的脸上带着得体又有些腼腆的笑意。从小到大都未见过读书人的她对夏水昀充满了好奇。
在宫中七拐八弯的,终是找到了出路。玥泠最后指着左前方一扇朱红大门道:“穿过那道门,往前直走,便能看到思德殿的正门了。”
“多谢姑娘相助。”又是一揖。
玥泠掩嘴咯咯笑开来:“不用客气。不过,”她话锋一转,“公子方才见到的一幕可千万不要对他人提起,不然会教我们相当为难的。”
他略一思忖,想是宫女们私下玩闹,怕教上面的瞧见,这才有此请求,于是一口答应:“当然,两位姑娘请放心。”
才走出几步,却又站住,犹豫半晌,他红着脸折了回来:“啊……那……若是姑娘不嫌弃,有空可到府下一叙,我好尽地主之谊,报答二位的恩情。”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块黑底镶金的印牌,交于玥泠,“在下夏水昀,敢问二位姑娘大名。”
“这……”嫣儿显是有些犹豫,不大愿回答。
可玥泠倒是大大方方,毫不忌生,随口便答:“我叫玥泠,她叫嫣儿。”
“那么,玥泠姑娘、嫣儿姑娘,在下告辞了。”说罢,匆匆穿过宫门,消失在重重楼阁之间。
“啊……走掉了。”
“这上面画着什么呀?”玥泠将印牌翻来覆去的瞧。
“是字吧……我也只看得懂几个……这个,是‘左’吧,还有这个,好像是‘印’……其它的我也……”嫣儿为难道,“不如,我们带去问问娘娘吧。”
“好教她知道我们私自见了外人?”
“啊……也是……”
“算了,以后再说吧。”说罢便把这印牌收入怀中,“我们也快些回去吧,别叫娘亲发现我们私自离了阁。”
“是。不过……”嫣儿促狭地看着玥泠,“那位公子看起来对公主您颇有好感呢。”
“怎么会。”
“怎么不会,见过公主舞姿,又有幸让您亲自领路,最后还送您这么块印牌,说没有好感一定是骗人的。”嫣儿掩嘴轻笑,“可他似乎把您看作和我一般的下人了,不然怎敢这般与您说话。”
玥泠佯怒道:“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昨天方与你说的,不许这么称自己,眼下立时便忘了?当真是没记性,瞧我怎么教训你。”说罢随手折下身边的花枝朝她轻敲去。嫣儿笑着逃开:“哎哟,公主饶命呀。”
两人嘻笑着朝来路跑回去。
另一方,夏水昀紧赶慢赶,终是赶上了朝见。
然而当他踏入思德殿的殿门,却意外地发现金銮殿上不见徵(音zhi上声)帝的身影,只有为数不多的大臣在堂上列作两列。见他进来,便有一穿着紫衣,容貌肃谨,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走出列来,对他笑道:“想来这位便是夏公子了,好一个相貌堂堂的年少英才。恭贺你状元及第。”
夏水昀只一眼便立时明白,眼前这身穿紫色一品官服之人,乃当今绢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正宰相)的袭蓝,同时又是徵帝的岳丈。
位于大陆东南部的绢国,自立国以来,已历20帝,现今在位的徵帝乃是16年前自其父皇宁帝手中接过皇位者。年逾40的他,本该正值壮年,形体壮硕,外表看来倒也一副帝王该有的模样,只是过度荒淫导致面色蜡黄,双眼迷离无神。有不满官吏者多在私下里称之为“无望帝”,取其“治国无能无望”之意,但其中还有另一层深意。
宁帝在位时,徵帝睿煦不过是其膝下24名皇子公主中的一个,排行第十,在其之上,尚有四位皇子。大约是自觉登基无望,睿煦便将自己放纵于温柔乡中,自皇子时代起,便无心军政,一味享乐,其府中不断有佳丽美女进入。周遭官员瞧在眼中,也皆心照不宣,多是巴结有着第一顺位继承权的长皇子睿桓,或是精明能干的四皇子睿晔。
果不其然,政丰23年,宁帝立睿桓为太子。
然则此后不过3年,宫中便盛传太子一党图谋篡位。政丰28年,刑部自其府中搜出紫衣龙袍与国玺,太子篡位,证据凿凿。宁帝闻讯大怒,一道圣旨,将太子及其亲党,连带其族,统统流放至西境梓州;诞下太子的贵妃贬入冷宫;与之关系甚密的二皇子亦因此失势,数月后于自家府中郁郁而卒。而揭举此事并令刑部追查的功臣四皇子睿晔则备受宁帝青睐,于一年后被立为太子,其亲信亦飞黄腾达,位极权重。
哪知又过了2年,人员全然翻新的刑部却查出当年长皇子篡位一事实为诬陷,而诬告者竟是当今太子睿晔!朝野上下顿时哗然。宁帝震惊之余,一再施压,命刑部彻查此事,结果竟是当年四皇子与九皇子勾结,将暗中制作的龙袍及国玺命人藏于太子家中,再笼络前任刑部尚书,一面派人搜查太子府一面以钱财及特赦买来一死刑犯人充当太子篡位的人证,导演了这一出逆反大戏。事后死囚照例被处死,太子一党悉数流放,四皇子当上太子,对当时功臣许以高官厚禄。众人皆以为天衣无缝,可高枕无忧,哪料3年一次的人事变迁竟将这一事全然抖落了出来。
宁帝勃然,命刑部将当年阴谋参与者悉数捉拿,不日便下令极刑斩首。然而,当宁帝想再次召回长皇子,再度立其为太子时,却得知长皇子已于流放途中染疾而亡。历经数次变故,许是精神上受到极大打击,宁帝的身子突的便垮了下去,不久便奄奄一息,不待他宣布新的太子人选,便撒手人寰。
诸臣震惊之余,只得仓惶寻找帝位继承者。然宁帝子嗣虽多,却多为公主、幼子,女性不得继位而幼子至多不过数岁,唯有当时已过不惑的十皇子睿煦。但多年来睿煦毫无建树,宫中多看轻者,更罔论拥其为帝。然睿煦岳丈袭蓝却是个敏锐之人,嗅到这个中变故,立即驱使亲信四下游说笼络,引得原本一向沉寂无声的睿煦亲党活跃起来,开始积极游走于贵族权富之间,拉拢动摇中立者,拥睿煦为帝。终于,政丰32年冬,睿煦继位,是为徵帝,改年号为宣平,该年是为宣平元年。
徵帝登基之后,确实一反旧态,进行了新的人事任命,废黜了大部旧日官员而提拔自己的亲信,并委任其岳丈为宰相,军队亦大肆调整。
然而,做完这些后,徵帝便像是耗尽了终生勤勉般,再度一头扎进了后宫,终日沉溺不可自拔,政事全部丢给了首台袭蓝,袭蓝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宫中莫不俯首;更有甚者,背地中称之为“影帝”。
夏水昀自是晓得此人怠慢不得,忙躬身行礼:“在下夏水昀,见过首台大人。大人缪赞。”
……
暗夜,大漠。一弯新月自无星的夜空中,将清冷的银光洒遍荒芜的沙漠。广袤荒原之上,隐约可见零星篝火。
此刻已入子夜,守边将士多是已进入梦乡。驻守这边陲荒漠,多有流寇骚扰,既便是睡梦,亦不甚安宁。但将士们仍是勉强入睡,以期在梦中能寻到久违的和平。
只是,他们并不知晓,危险近在咫尺。
夜幕掩护之下,一队铁骑悄然逼近。荒漠风声正劲,连守夜的卫兵也没能听到任何可疑之声。待人马集结完毕,一个低哑的嗓音喝令道:“杀!”
瞬间,万道流光划破夜空,天地顿时被银色与红色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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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迷香勿扰 于 星海历07年10月23日 00:5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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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特曼
星海历07年7月29日 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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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庆期间的优秀献礼文!
一介飘灵
星海历07年7月17日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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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文章
突然发现不能贴图片了……
不知道写什么当签名……
萧秋雨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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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15日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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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好细腻哦。
等着看了等着看了。
那个那个,有什么好配角记得让我也客串一下。呵呵!
等下文哦。
因剑而生,注定因剑而亡
持剑于此
当战,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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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16日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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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萧大谬赞~~其实这文前面有点慢热,自我感觉是第二部会比较精彩~请大人们耐心往下看啊~~哈哈……干笑中……
话说萧大啊,第二部中会出现一位和你同宗的大将,有没有兴趣当个孙儿辈~?嘿嘿
最后废话~其实俺是来要精华的~~~~俺爱精华~~~请审批~~~~
第二章
初春时分,杨柳吐绿,燕子衔泥,四下一片春意盎然,连简陋的木屋上也生出点点新绿。
有些自得的,她骑在自家小屋的屋脊上,俯看着惊羡不已的玩伴与担心的母亲。突然间,天旋地转,惊呼变为惊叫,赞叹的目光瞬间成为恐惧厌恶的毒刺,如芒在背,针针刺骨,扎得她疼痛难忍,无处遁逃……
猛的睁开双眼,玥泠自睡梦中惊醒。虽说已是入秋,屋内仍是有些闷,这一吓,不禁也汗湿了薄衫。穿过窗棂抬眼望去,半轮明月仍自挂于微微泛青的天幕上,想是初届寅时,四处静悄悄的,宫人们尚未起床活动。但她被这么一吓,却再也没了睡意。于是起身,随手绾了头发,只着一件罗裳便出了房门。
秋日的清晨,到底是有些寒了,乍从房中出来,也冷不丁打了个激灵。昨夜似是下了霜,院中的草木上都结着淡淡的一层雾,伸手一碰,便叮叮当当化作露散去。看着眼前的景,玥泠又不禁念起故乡来。龙江畔的桂花树应该开花了吧,那般芬芳馥郁,却不能摘来为娘亲编花环了——尽管那时是那样急切的逃离了那里,可故乡终究是故乡,说是不愿再想起,却又总是小心翼翼的忆起,只避开那不堪的过往。
想得出了神,不觉天已大亮。前来唤她起床的嫣儿一见她赤脚站在院中便惊叫了起来:“公主殿下!您怎么一个人跑到院子里来了!还……还这副打扮!这京城的秋天不比南方,日晨凉得很,万一伤了身子,我怎么向云妃娘娘交代。来,快进去。”
说着一边将她拉回闺房,一边叉起手麻利地吩咐:“丫头们,都愣着做什么,快快过来服侍公主漱洗、更衣、梳妆,若是误了时辰,便有你们好瞧的。”
不消一刻,玥泠便换上了衣裳,束起了发丝,任嫣儿为她点唇描眉。她笑道:“我瞧这黛月阁中,除了我娘亲,你的话最是顶用。若不是你,说不准我还得蓬头垢面在院中站个半日呢。”
“公主这是什么话,这阁中自然娘娘与您是主子,我不过是个侍女罢了。”嫣儿似乎有些不快,“莫管别人怎么看,您是公主,这千金之躯是万万错不了的。”
“千金之躯?”玥泠有些自嘲地喃喃,尊贵的怕是只有娘亲,没有她的份。
“好了。”缀上最后一只钗,嫣儿喜道,“公主瞧瞧,可满意?”
玥泠疑惑地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容颜:“这般打扮作甚?一会儿和柳队长练起拳脚岂不糟蹋了?”
“您忘啦?今日九九重阳,陛下不是邀所有王公大臣和妃嫔们一块儿赏菊么,自然要好生打扮。”
“便是邀了,也是我娘亲,于我何干。”她闷闷地起身,顺手就要拔下头上的簪子。
“别碰。”嫣儿止住她的手,“您贵为公主,自是有关。走吧,娘娘当是准备妥了。”
黛月堂中,前来接驾的公公看也不看玥泠,径自领着云妃移驾御苑。在外人面前,云妃重又变得冷若冰霜,一语不发的离开。只留玥泠一人呆立在空荡荡的堂中。
早知如此,原先便不该抱着些微希望。她自嘲地想着,低头看着脚尖。侍女们的窃窃私语低低的在身周响着。
“不过是当娘的得宠,她以为自己是谁。”
“可不是,只空有个封号,便妄想去讨好王公们,真不知耻。”
……
她直想捂了耳不闻不理,可这些刺耳言语仍是字字扎进耳中。再也忍不住,她抬头狠狠剐了眼那群嚼着舌根的宫女,拔脚出了黛月阁。
该去哪儿好呢。玥泠站在门外,茫然地张望。将嫣儿打发去陪娘亲后,一个人便觉得有些无聊。今日游园,禁卫军必是全体当班,柳队长想来也是没空的了。对了,她忽然想起半月之前遇到的那个有趣书生。不觉萌生了去瞧瞧的念头。
四下环顾,确定无人之后,玥泠才自衣中掏出那枚印牌。倒不是她天生多疑,只是在这宫中生存,多少得留些心眼,谨慎为上。虽是没上过学,自幼贫苦的生活令她过分的早熟,心思不免比同龄的闺中少女复杂许多。
可因着她不识字,也只得拿着印牌无奈地上下翻看。想初入宫之时,娘亲也曾尝试教她识字,她却是学不进半个,也只得作罢。
现下她倒开始恼自己当初没多识几个字。静静想了会儿,心念一转,喜道:“有了。”
东府门外,当值侍卫见一侍女手捧一个金匣,低头而来,便喝道:“此乃三省(宰相的办事机构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东府,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小奴奉主子之命,求见夏水昀大人。”玥泠住了脚,低眉顺目,细声细语道。
“你家主子何人!”侍卫并不放松。
“这……”她作出难为状,“主子有吩咐,不可对外人道,见了大人自然明白。”说罢,刻意将匣子往胸前挪了挪。
侍卫瞧在眼中,心道又是哪家攀权附贵的主儿,便道:“今日赏菊,首台大人不在府中,你回去吧。”
“不,小奴只求见左相(尚书左仆兼门下侍郎的尊称)夏大人。”玥泠温言软语,并递上一物。
那侍卫接来一看,竟是锭银两。他用手掂了掂,立时撤了冷目,换上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道:“你这小奴倒懂规矩,进去吧,大人在内里第三间。”
“谢大人。”
玥泠微微松了口气。这宫中送礼攀权之人多如牛毛,宫人们亦都见怪不怪。自己这一副侍女打扮,一个匣子,一路问路过来,竟无一人质疑,只在这府门口破了小财。
来到侍卫所指的房门前,尚未叩门,便听见屋内传来不耐的声音:“本官不受任何无功之禄,若是为笼络本官而来,请回吧。”想是刚才一番对话,已皆教他听了去。
玥泠笑逐颜开,清声道:“若是恩人来访,夏公子,可否一见?”
话音刚落,门便吱呀一声开了,速度之迅反让玥泠吓了大跳。只见夏水昀满脸惊喜地出现在门后:“玥……玥姑娘,好久不见,快请进。”随即注意到她怀中的匣子,“这是……?”
“啊……”玥泠轻笑,“若不是它,我还找不着公子呢,不,夏相公(对宰执官员的尊称)……”说着裣衽一礼。
夏水昀连忙还礼,口中却奇道:“玥姑娘事先不知么?我给姑娘的印牌上已写得清清楚楚了。”
话刚出口,他便悔了,但见得玥泠的脸色沉了下去。方才醒悟,若不是家中贫苦,无钱读书,又怎会这般年纪就被送来当个宫女呢。他急忙道:“瞧我个书呆子,不晓得说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玥泠亦不是个小气之人,情绪易来易散的,随即笑道:“相公不必介怀,泠儿自幼困苦,不曾读书识字,倒是让相公笑话了。”
“哪里……”突然意识到自己竟一直未请玥泠坐下,不觉大窘,连忙招呼。
玥泠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坐了。
这时,夏水昀记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咦,另一位姑娘呢?”
“哟,原来大人想见的是嫣儿呀。”玥泠有意逗他。
他果然上当,满脸通红道:“哪……哪里,在下没……没那个意思……”他害羞的模样意外的可爱,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清纯少年。
玥泠瞧得有趣,不禁掩着嘴吃吃的笑开,笑靥如出水芙蓉般晶莹剔透:“她陪娘……啊,云妃娘娘赏菊去了。”
似是看的痴了,他竟忘了别开头,只愣愣地问句:“玥姑娘没去么?”
一句寻常的问话却刺痛了她最隐讳的伤痛,她的俏脸瞬间黯了下去,低语道:“不……”
立刻发觉自己又说错了话,夏水昀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情急,话便脱口而出:“这……玥姑娘何必介意,若是见了姑娘这般明丽动人,苑中名花大约亦会羞得不敢盛开吧。”
自小便有不少人夸赞她的容貌,可被年轻男子夸赞,却还是头一遭,玥泠不禁羞红了脸,只得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掩饰道:“大人还说不善言辞呢,这夸人的话说得如此动听。”
“这……我这是实话……”
玥泠再度红了脸。
窗外轻风拂过,红叶迎风而落,于灿烂阳光中飞旋翻转,时而闪着淡淡的金光。秋日的午后,竟意外的温暖。
二人攀谈得热烈,不觉半日时光飞逝。玥泠惊道:“时辰快到了,娘娘大约快要回府了,我得赶快回去。”
夏水昀送她至门口,忽的“啊”了声。
玥泠不解道:“大人怎么了?”
“这……”他犹豫着,不知该说不该。
玥泠见状只道他是念起朝中事务,自觉不便过问,于是道:“大人不愿说,泠儿不问便是。那么,泠儿告退。”
“啊,不,请稍等。”他见她要走,又出言挽留。
“怎么了?”
“这……”又再度退缩。
如是再三,玥泠急着回去,便真要离开。他只得小心道:“我只是想说,玥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愿教姑娘识字,不知意下……”
她意外睁大了眼:“大人所说当真?”
“当真。”话出了口,他便不再畏缩,“我每日下午未时上下大致无事,姑娘大可前来。”
“大人可曾想过,这宫中口杂,若教他人瞧见,怕是会误会你我……”玥泠终是在宫中待了数年,思虑自是比旁人多出一分。
“这……”他确是没想过,顿时后悔说出此话。
然而他的话却激起了玥泠的渴望,识字读书的欲望从未像现在这般强烈。细细思量片刻,她忽道:“这东府可有秘道小径?”
“这……”夏水昀迟疑着,他不过是初来乍到,便是有,他也是不知。忽的,数日前与同僚的攀谈跃入脑中,他立时喜道:“有了,这东府后有条小径,平日只有些清扫的命妇们通行,亦多半是在深夜或是凌晨,白天不曾有人使用,若不嫌弃,玥姑娘可从此径出入。”
“确是无他人知晓么?”她追问。
略一思忖,他肯定道:“确定。”
玥泠终笑道:“那么,明日未时,泠儿再度上门叨扰了。”说罢,便施礼离去。
夏水昀喊道:“等等,这个,请收回。”他手指着桌上的匣子。
玥泠笑了,伸手开了匣,内里空空如也。夏水昀也笑了。
两个时辰之后,守门的侍卫见方才进府的侍女空手离去,丝毫不以为意,只在心中掂量着刚才到手的银两,大约能买多少朱宅园子的瑶光(酒名)。
宣平十六年秋,玥泠十四岁,夏水昀二十岁。两人的相识揭开了一段血雨腥风的末代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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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暑去寒来,宫中槐花谢了又开,开过复谢,转眼便是两年。玥泠已到二八芳华,虽说她这公主有名无实,却也不愁吃穿,两年中身形渐长,越发出落得娇艳无双,清丽嗓音中那份稚气的童音已尽消去。自两年前认识了左相夏水昀,她便日日匀出时间,前往东府读书习字,多半时候也都带着嫣儿。
夏水昀这两年来也颇春风得意。且不论他的出口成章、妙笔生花,广博的学识与卓越的政见均令首台蓝袭中意非常,连续多次提拔;三月前,更是借着前任参政告老还乡之机,将他提上了参政之位。宫中大臣对他一路升迁莫不侧目,阿谀奉承之辈较往日更甚。难得的是,他始终不卑不亢,不受贿赂,明正清廉。众人钦佩之余,也不解于他每日下午不理政事不见客的怪癖。殊不知,那正是他与玥泠、嫣儿相见之时。
玥泠的聪颖,让夏水昀惊叹不已,只两年的时间,她不但能读能写,更是将他府中藏书悉数阅遍。而在不经意间,他发觉她对政事出人意表的敏锐。
那日,无意间,玥泠见置于夏水昀案上的奏书,不免好奇,便拿着多瞧了两眼。夏水昀见状大惊,抢身上前将书夺下:“泠儿,这个,不能看!”
“唔……”她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此乃军部奏章,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不要看这打打杀杀的东西的好。”他忙为方才的粗鲁行为辩解。
玥泠嘴角漾起一抹笑意,他总是这般体贴,却不知她已将内容全数记下:“莫瞧不起人,无非又是前线战报么,禺军突袭,夏州军队再度被困,想必又是请求朝廷增兵。”
夏水昀奇道:“你怎知道?”
“水昀大哥,这一屋子的书我可不是白读的。”她直了直身,语气中带着自信。
与绢接壤者,乃禺、芒、融三国,其外有轩国。前三者无不垂涎于绢国的丰饶地广,常年使流寇骚扰边境。近年来轩国似也蠢蠢欲动。绢虽强国却弱于兵力,战多败而求和,乃多赔款。巨额赔款导致国库亏空,便于民间征税;重税役则多民愤,民间动乱不断,朝廷不胜其烦。朝野之中,官员为免镇压不力之责,求得自保,多以财贿赂宰执,宰执者便从中敛财,导致贫者更贫,富者更富,内忧外患空前。
然而徵帝则似全然不知,只热衷于后宫佳丽,许多官员为求升官进爵,不惜重金自民间购买明丽少女进贡,更有甚者竟施强抢。而徵帝自己亦是荒唐至极,多次借南下出游巡访之时搜罗佳丽,其间竟不乏已婚之妇。宫中百官闻者皆咋舌不已。
“哦?”见她这般自信,他顿时来了趣味,想要考考她,“那你倒说说该如何应对?”
“朝中已无兵可增援,只能另寻它法。”忽然被提问,玥泠却毫不惊慌,亦不犹豫,想是思量已久。
“你怎知无兵?”夏水昀反问,“西南青城尚有驻军数千人,东南榕州亦有数百兵力,可供调用。”
“西南青城与融接壤,融军骚扰频频,这数千驻军乃维系我西南边境不受侵扰的唯一兵力,是万不可调用的;而这榕州军多属民兵,听命于州牧,怕是难于调用。朝廷必须寻求它法解围。
“况且,以禺军新近几次动向,似乎并非以入侵为目的,仅以夏州为界不断骚扰,夜袭、突袭居主,想是对我有所图谋,大可遣使者前往交涉,以求和解。”
夏水昀听到“和解”二字不禁皱眉:“那必又是割地赔款,岂能容让蛮夷这般嚣张!”
“那便是要打么?国中可有足以抗衡的军队么?”玥泠不觉也提高了嗓音,“我国兵弱,若是能因此求得数年和平,着力练兵,来日再将失地夺回,岂非上策!”
夏水昀心中一凛,她竟与自己所想一致,但他仍有顾虑:“那割地之民又当如何是好?总也不能生生见他们被逼作仆役吧。”
“这……”她确是未料到这一层,一时无语。但不多时便又开口道:“可若是硬拼,怕是连这二三年都撑不过,又当如何是好?若权衡利弊,仍是此法最佳。再者,我绢之百姓怎会轻易便屈服!”最后一句虽带着一丝赌气,反显得她生气勃发。笃定的神情令她娇颜之上透出一份坚强,在夏水昀眼中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不觉为之炫目。
眼前这女子,真真是上天的赐予。他如此想着,那日在花园中初一见她,便惊为天人,如今更是为她的才华折服。待到此事了结,他决意向她的主子提亲,若能得她一生为伴,那该是何等幸福之事。想着想着,竟不觉笑出声来。
玥泠闻声不解的扭头:“水昀大哥笑什么?”
“哈,不,没什么。”他决定先不与她说。
一旁陪读的嫣儿却也伶俐,瞧着这二人虽彼此倾心,却是一个迟钝一个迟疑,心下又是欢喜又是着急。
“……雷昊……”沉默不多时,忽闻玥泠冒出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夏水昀抬头便是一愣:“什么?”
玥泠指着他手中的奏章,好奇道:“从未见过前线奏折中提到人名,此乃何人?”
夏水昀翻起手中绸布,搜寻一番道:“似是禺国蛮夷的统帅。”
“从未听闻。”
“据前线战报,此人刚猛非常,乃蛮夷军队之将军。他所带军队善夜袭,且手法狠毒,与之过招者皆被斩于马下,亦不受俘虏,降者一律格杀。”他念完又道,“看来是个猛将,定是教我军队节节撤退之人。无怪乎会特意提到。”
“唔……”
这话题便就此结束,三人又聊起别些事物来。
半日时光飞逝,三人分手后,玥泠与嫣儿便匆匆赶回黛月阁拜见云妃。
一年前,在玥泠的软磨硬泡下,云妃终是暂时放弃了为她提亲相亲的念头。又因着读多了书,玥泠的举止也较初进宫时得体了许多,这让云妃既惊又喜,可每每开口询问缘由,玥泠便立刻顾左右而言它,又让她颇有些担心。
嫣儿对此甚为不解,偶有问起,玥泠便耐心解释道:“你好生想想,这后宫尽是女眷,若是让母妃知道我们私自与男子相会,她定会不安。再者,虽说母妃不涉政事,凡事低调,但她的受宠却叫许多人瞧着不惯,这黛月阁中想必耳目众多,若叫他人知了,不单我们三人有事,还会累及母妃。”读书之后玥泠的心思较以往又深了许多。
“可是,这么瞒着终究不是办法,总会被揭穿的。”
“那便到时再说吧。母妃好不容易不在提替我相亲之事,我可不希望因此又想了起来。”原来这才是她的真正用意。
嫣儿不禁抿嘴笑道:“那不是正好么,我瞧夏相公见到公主时两眼都会放光呢,嘻嘻。”
“你这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玥泠佯怒,抬手便拍她,“什么‘两眼放光’?”
“本来么。”嫣儿故作委屈状,“夏相公心中不知是多中意我们公主呢。公主难道不中意么,我瞧您与柳队长学习拳脚功夫时也没这般高兴过。再讲,夏相公现下身居要职,嫁于他那才叫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你何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的,早知这般,不带你读书习字了。”乍的被这样一说,玥泠顿时脸红心跳,无法自抑,只得训斥起嫣儿,好转移话题。
嫣儿瞧出她并非真的生气,更是笑逐颜开:“公主莫发怒,若是嫣儿说得不中听,嫣儿不说便是。”
“你这丫头倒是精明。”玥泠笑叹道,“我看在我出嫁之前非得先将你给嫁了不可,省得你烦我一辈子。”
“公主……公主可别丢下嫣儿。”闻言嫣儿却急了,“嫣儿要待在公主身边,一辈子服侍公主,公主……”说着说着眼竟红了。
“你呀……这宫闱之内明争暗斗,他人想逃都来不及,你却偏要一头钻进去,才夸你聪明的,怎地又变糊涂了。”
“只要待在公主身边,便是险山恶水,对嫣儿而言也是仙境洞天。”
玥泠心中一阵感动,这宫中还能有谁这般待她:“若他日我远嫁他地,你也跟么?”
“自然是跟的。”嫣儿的回答毫不犹豫。
“你呀……”眼角不觉湿润。
“不过,公主将来还是会和夏相公成亲的,是吧。”
“你啊!”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了。
虽是和玥泠开着玩笑,嫣儿瞅着这两人却终是心里着急。
恰好一日,云妃趁着玥泠不在,又向嫣儿追问起读书之事,嫣儿顿觉是个撮合二人的好时机,便遣退了旁人,如此这般的与云妃照实说了,更将夏水昀形容得学富五车、相貌堂堂、无出其右者,将两人间的情愫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番。
云妃听罢,果如玥泠所想,又惊又喜,当即唤来女儿询问。
玥泠一听云妃的口气,便知她已知晓此事,料是嫣儿告的密,朝着她又是瞪眼又是跺脚。嫣儿缩了缩脖子,朝云妃身后躲去。云妃护道:“你莫瞪着嫣儿,是我命她说出来的。”
“母妃!”
“我道你怎不愿我提亲,原来是已有倾心之人。虽说你们这般私自出府与人相会有违礼数,不过念在你们初犯,也未曾有出格之举,我便不追究了。”
“母妃,这不是追究不追究的问题。”
“也是。我听宫中人均道,那夏参政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又素闻他一表人才、文质彬彬,想来与我家泠儿也颇般配,改日我便向陛下……”
“母妃!”玥泠打断了她的话,急急道,“此事万万不可!”
云妃和嫣儿乍的一听,都是一愣。云妃不解道:“有何不可?你这孩儿怎地这般任性,为娘的这都是为的你好,你倒说说何以不可?”
眼见一向慈爱的娘亲面露愠色,玥泠忙柔声安抚:“母妃莫怒,泠儿失礼了。但这提亲之事母妃是万万做不得的。您且听泠儿细细解释。
“其一,水昀大哥并不知晓我的身份,直当我是一般侍女。若是您忽然提出,他定会难以接受,泠儿他日若再见到大哥,也难免尴尬。
“其二,水昀大哥如今身居要职,于宫中地位仅次于首台袭大人,因而成为众人皆望攀附之人。若是母妃开口向陛下提出这门亲事,陛下想是不会反对,可这一来,众臣必会置疑,为何将参政大人指婚于一有名无实的公主,此乃门不当户不对。陛下素来耳根子软,只听得首台大人等人之话,一旦经不住说,这指婚之事必成空。我这公主之位保不住便罢了,母妃您的声誉亦会受损。他人定会议论,说平日低调的云妃做出这等攀权附势之事,必是心有所图。有道是流言猛于虎,若这番论道传入陛下耳中,他定会有所疑心,届时,母妃您且不论地位不保,更有可能丢了生家性命。”
“你……泠儿,你是从何处听得这番大论的,可是从夏参政那里?”云妃闻言不觉大惊。
“这全是我前后思量所得,未曾请教过水昀大哥。”
“这话你可曾对他人说过?”
“自然是没有。”玥泠宽慰道,“这说话的分寸泠儿还是知道的,母妃大可不必操心。”
“唉,原道你读书识字是件好事,不想却不着正道,教为娘的这般操心。”听过玥泠这一番分析,云妃亦知有理,但心下仍是惋惜。
“母妃,这读书哪分偏正之理。泠儿知道母妃心中顾虑,泠儿不会再与外人说起,母妃莫要伤神啦。”说着便执着云妃的手撒起娇来,也便只在此时,她方才显出少女的天性来。
“你这孩儿……”云妃疼爱地抚着她的背,“这宫中生活委实不易,当真是难为你了。”
玥泠笑道:“我倒觉得有趣的很,母妃劳心自己身体便是,无需担心泠儿。”
“我那还不是劳心你的婚事么。”
“母妃不想泠儿留在身边么,嫌弃泠儿么?”玥泠偎着云妃撒娇道。
云妃只拍着她的手,不语且笑。
嫣儿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话,却大大地为玥泠与夏水昀不平:“公主为何这般看轻自己?那,若是夏相公开口提亲,公主可答应?”
闻言母女二人皆是一愣。玥泠嗔道:“嫣儿莫多嘴,水昀大哥怎会做出提亲之举。”
可云妃却喜道:“是了,嫣儿说得有理。若是……”
“母妃!”玥泠噘嘴道,“水昀大哥平日里公务缠身,哪有这等闲暇。”
“那便叫嫣儿与他说明,他若是真心待你,必会出口提亲。”
“是,嫣儿下回见面便向夏相公挑明。”见云妃一口应允,嫣儿忙应承下来。
“不许去!”玥泠一反常态地大喝道,让二人吓了一大跳。她忙改口道:“母妃,不用嫣儿去说吧,改日我亲自向水昀大哥说明一切。母妃不用操心。”
“你这又是权宜之计么?”知女莫若母,云妃一眼便瞧穿了她的意图。
玥泠心下吃惊,面上却仍撒娇:“泠儿是真心说的。”
“……好吧,便再允你这一次。”虽是生疑,云妃却还是由了她,“只这一次。”
“是,谢母妃。”
然而,屋内三人皆非先知,故无从得知夏水昀终是知道了玥泠的身份,在玥泠决意告诉他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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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精化的人终于上来了!!!!
娃哈哈,是我喜欢的文风阿!!!!!亲亲,一定要坚持填下去啊!!!!
偶也要客串~~~
如果永远真的存在,就让我爱你在永远的每一天。
如果永远不存在,就让时间停下来,在我爱上你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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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哈~~有精华啰~~转圈
话说扇子大人……坑里只有土……没有水…………
飘灵大人……想要哪样的配角……啊……
第四章
早朝时分,徵帝身着龙袍端坐于龙座之上,脸上却满是穷极无趣的心不在焉神情。当下众高官正为禺国侵扰一事高声争论。虽说多数官员同意夏水昀的和解之法,却为究竟以何种方式求得和解而相持不下。赔款,只怕对方狮子大开口,绢之国库连年亏空,无论如何也是付之不起的;割地,边境诸州皆已开垦殆尽,绝不较内地丰饶,又恐州民若是因不满而暴动,更是无军队可镇压……座下官员各陈己见,喋喋不休,直教徵帝听着越发昏昏欲睡,只念着这恼人的廷议何时能休,好放他后宫快活。
忽的,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那便和亲如何?”
众官员尽皆收声,原来是首台袭蓝发话:“前朝亦有先例,以此既可昭显陛下视天下为一家的宽仁之心,又能借此获得数十年之和平。陛下意下如何?”
“和亲?听闻禺国国王年方七岁,如何和亲?”兵部立时提出异议。
“我所指的,乃是与禺国统帅和亲。”
“什么?”登时有人惊呼道,“这……拿我皇亲国戚与那蛮夷军人和亲?首台大人,您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而对这般指责,袭蓝仍不为所动:“正是。细作来报,现任禺王非真正执政之人,亲政者乃其叔父。禺国律例,已婚配者不可另娶。而此人乃领军之统帅,且尚未婚配。若能安抚此人,我绢国方能求得安平。”
“首台大人所指……”
“便是禺国大将军雷昊。此人年逾40,身形魁梧,善骑善战,在军中威望极高,据称在国中地位亦非寻常。我公主下嫁于他,亦不委屈。”说毕,环顾四周,似是等待异议者。
许是被其威严折服,众臣沉默半晌,便争相附和道:“首台大人所言极是。”“是啊,此法实乃兵不血刃退敌和解之策,当真高明。”“不愧是首台大人。”……
夏水昀对此却始料未及,不知为何,他总感到隐隐的不安。
当“和亲”二字传入徵帝混沌的脑中,转了几转,徵帝忽得抬起眼来:“和亲?岳丈所讲,可是‘和亲’二字?”自登基以来,他不论场合皆呼袭蓝为岳丈,足见其公私不分。
袭蓝忙行礼道:“正是,陛下。”
“那……那可是意味着官家须得将爱女送往蛮荒之地?这……这官家决不答应。岳丈你还是另想它法吧。”
闻言座下众臣皆大惊,谁曾料到一向对袭蓝言听计从的徵帝竟会反对。袭蓝亦大感意外,好在其深谙为官从政之道,反应也极快:“陛下,此乃为我绢国黎民百姓谋福的大义之事,不论哪位公主有幸获此殊荣,必定义不容辞。且陛下公主众多,便是去了一位,想必也……”
“够了够了!”徵帝喝断袭蓝的话,“官家说了不允,官家的这些爱女一个都不许去!”
“……是,臣多嘴了。”袭蓝只得作罢。
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徵帝会是个慈父也未可知,只是他身居龙座,便难免招来非难。
忽的,尚书右仆道:“那便封个王公贵族之女,送过去吧。”
“右相此法甚好,众卿那便看着办吧。”只要与己家人无关,徵帝便不再反对,丢下句每每退朝前必说之语,随即便起了驾,不知又朝哪名宠妃的香阁去了。
然而圣命一下,便叫全宁京的王公贵族们炸开了锅。须知这宫中流言传得比鹰隼之速都快,不消几日,京城贵族便全知晓那雷昊乃相貌凶悍的中年蛮夫,那些个养尊处优的金贵小姐哪愿和亲。于是大贵族立时进宫向徵帝抗议。
平日里这些贵族便占着家财万贯,竟全然不将徵帝放于眼中,只稍稍忌着袭蓝。而徵帝偏生是个无主见之人,才三四名贵族前来反对,便教他失了主意,一见袭蓝便拉住他,反复念着:“岳丈,这当如何是好……这当如何是好……”
虽说袭蓝大权在握,却亦不敢招惹这些王公贵族,只因朝廷这数年来的开销太半是由他们纳贡所得,若是将他们逼急,断了贡银,那便大不妙了。
最终袭蓝只得撤了皇旨,另寻它法。
东府议事,右相忽道:“若是无皇族之血的民间公主……那又如何?”
袭蓝立刻问道:“右相,你这话何解?”
“便是这字面的意思,首台大人。”
“你是指自民间搜罗吗?不成,民间女子行为举止粗鄙,怎可与陛下的金枝玉叶相提并论,我瞧尚未嫁出便会露出马脚来的。”立时有人反对。
“何需下民间搜寻,我们这宫中不便有一个。”尚书右仆轻笑,眼中闪过狡黠之色。
“哦?且说来听听。”袭蓝亦起了兴趣。
“据闻这宫中有名宠妃自民间带来一女儿……”
话音未落,便有人笑着打断道:“右相大人真好说笑,陛下虽是纳了不少已婚之妇,何时见他将其子女也一并收入宫中的?若真是那样,岂不乱了套去。”
“若是别个妃嫔也便罢了,此人乃现下后宫第一宠妃——云妃。”
闻言众人皆失了声,徵帝对云妃的宠爱可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若非众人极力反对,他在皇后病逝后甚至想立她为新后。对此身为岳丈的袭蓝面上虽无表示,内心难免不满。
见众人如此反应,右相有些洋洋:“知了吧,便是那云妃的女儿。说是自宫外便带来的,身上自是不带一丝一毫的龙血,将她送去,岂不皆大欢喜。”
“说得容易,若是云妃不允,向陛下诉苦那可就难办了。”
“抗旨可是灭族之罪,她该比谁都清楚。”
“嗯,那便拟旨吧。”袭蓝颔首道。
“对了,那女儿叫什么?”拟旨之人问道。
“呃……玥泠吧,许是该给个称号……”
此话传入夏水昀耳中,像是爆竹炸了般,令他天旋地转、口干舌燥。泠儿,竟是泠儿,竟会是他的泠儿!怔怔的再也听不进他人的话,直像个人偶般呆坐到议事结束。
春末的午后,空气中弥散着槐花的芬芳,偶有一丝清风滑过,带来些微暑意。玥泠正坐在窗边看着书。嫣儿一路跌跌撞撞的进来,慌道:“不好了,不好了!”
她自书中抬起头,悠然道:“瞧你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儿,何事不好了?”
嫣儿使劲咽了咽,急道:“公主,快到黛月堂去吧,宣旨的公公唤您呢。”
“宣旨?唤我?”玥泠不解道,这宫中宣旨,何时干过她的事。
“唉,总之瞧着是件大事,快,快些吧。”嫣儿执起她的手便朝着正堂奔去。
堂上,跪倒在地的云妃微微颤抖着身子,似是努力抑制着情绪。玥泠则是一脸惊愕,直盯着面前的地板。
“……为昭显我绢国四海一家之仁德厚爱,现特赐云妃之女玥泠‘轩平公主’之名,下嫁于禺国将军雷昊。……即日起,特许轩平公主进入少府读书习礼,并赐轩平府一座……“
云妃此刻哪还会有心思去理会究竟许了多少赏赐,脑子中盘绕的尽是玥泠将出塞和亲之事。便连公公要她谢恩接旨的话,都没能听见。公公连说了两遍,她才幡然醒悟,愣愣的谢了恩。锦缎织就的圣旨捧于手中,竟似有千斤般沉重,几乎教她拿握不住。
公公办完了事,转身便要离去。云妃终是捺不住失声问道:“占公公,这……此事当真么?间中是否有些误会?这真是陛下的旨意么?”
占然转身冷然道:“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云妃娘娘自个儿瞧仔细了。”
云妃的面登时失了血色,双唇颤抖,却再也发不出话来。
见惯了宫中喜怒无常,占然眼皮眨也不眨一下,道:“娘娘若无它事,小奴先行告退了。一个时辰之后,参知政事夏大人将亲自监执此事,好生准备吧。”说罢,别具意味的瞥了玥泠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开。
良久,云妃才僵硬地转向身后的玥泠,见她亦是一脸惊愕与茫然,心中不由一阵刺痛,竟失声痛哭起来。
方才被张公公的最后一句话吓到,满脑子里全是“水昀大哥知道了”的惊慌想法,玥泠被云妃的哭声拉回了神,急忙上前扶住云妃,柔声抚慰:“母妃莫哭,莫哭。”
“泠儿,泠儿,为娘的没能保护你……是娘对不住你啊……”听着女儿的话语,云妃竟哭得愈发伤心。
守在门外的嫣儿听见屋内有动静,急急推了门进来,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她快步上前扶起云妃,帮她坐于椅中,又瞅着玥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儿,心下更是大大的生疑,连声追问,玥泠才将事情对她简略的说了。
嫣儿听完呆愣了半晌,好一会儿才失声惊道:“怎地会发生这种事情?公主,公主要嫁给那蛮夷将军么?这……这定不是夏相公的主意!”
本就心烦意乱的,听到夏水昀的名,玥泠更是心躁,便蹙眉道:“莫要再提他了,嫣儿,你扶母妃回屋歇息片刻吧,一个时辰之后还得出来呢。去吧。”
“那您呢?”
“我么……”她的话语飘忽不定,似是随时会被风吹散,“我还有些事要好好思量,你莫烦着我。”
嫣儿亦知此事对玥泠打击非常,便知趣的不再过问,搀着云妃进了里屋。
一个时辰之后,当门仆大声唤着“参知政事夏大人到”时,玥泠已自换了件衣裳,略略用脂粉掩去泛青的脸色。夏水昀快步自外走来,竟未带任何随从。走近一看,亦是苍白着张脸。
见他来,玥泠便先施一礼:“夏大人……”
听她这么唤,夏水昀脸色更是苍白,立于门口不知该不该进门。
玥泠道他是为没告诉他真相正闹着别扭,正待上前解释,却听见云妃由嫣儿搀着自里屋出来,只得先行招呼:“母妃……”
云妃一眼瞧见站在门边的夏水昀,便不知从哪来的气力,竟挣开嫣儿,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哽咽道:“夏大人……您是夏大人吧。请您……请您救救泠儿吧,莫让她去那蛮荒之地。”
“啊……这……”忽的被扯住,夏水昀惊了一吓,为难道:“这……也不是不救,可我亦不能抗旨啊。”
“听嫣儿说,您对我家泠儿甚是倾心,若你愿娶她为妻,她便无须和亲吧。”几是将他当成救命稻草,云妃已是慌不择言。
夏水昀顿时红了脸,却仍是犹豫:“您说的也非没有道理,可现下是否太晚了……”
玥泠被云妃的话吓了一大跳,忙将她从夏水昀身边拉开:“母妃,您说什么呀,泠儿前些日子不刚与您说过么……”
“那便如何?眼下这般情形,为娘的只要是救得你,还理会那许多事么?”
“母妃!”
夏水昀听得一头雾水,还不等开口询问,却听得玥泠一句要命的话:“都莫要再争了,我已决意和亲!”
“什么?!”三人皆惊愕。
“泠儿……你……说什么?”云妃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问道。
“母妃,水昀大哥,嫣儿,莫要再为我伤神了,我已决定与那将军和亲。”玥泠的声音宛若龙江之水般沉静无澜。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夏水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公主,您说的别该是气话吧?”嫣儿亦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不,泠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决计不是气话,我已是思量清楚了。”玥泠深深吸气,努力平复情绪,“请听我将话说仔细。
“其一,以眼下情势,我国四面受敌,好不容易找到个求得一时安平的法子,哪会给我们翻悔抗旨的机会。虽说是让水昀大哥前来执行,这黛月阁外怕是已有禁军把守。
“这其二,于我自身而言,若是接受和亲,便可进入少府读书,早闻府内古籍众多,先生教得极好。”
“由我教导泠儿不也是一样么。”夏水昀抢道。
玥泠只是笑笑,继续道:“最为重要是,此番和亲,变数极多。发自西北边疆的战报,皆是关于那人的消息。之前便已说过,从其侵扰方式来看,或许目的并不在我疆域,亦非钱财,似是另有所图。然我们的细作不足,无法得知更加详细的情形。因而若我能接近于他,便能知晓他的目的,或许亦能加以阻止,为我绢国换来更为长久的安宁。”
玥泠将话一气说完,屋内好长时间没有一丝声响,三人皆为她的话震惊。夏水昀半晌才挤出一句:“你当真要如此么,若是你这般分析,我们大可将细作当作公主送去,何必……”
“从那人的行事方式看来,极是狡猾,区区细作哪能瞒得过。”
“可你知那将军长相如何、年龄多大么?”夏水昀想不到她竟这般固执,再也受不住,大声道,“那个叫雷昊的,已是年逾40,据说长相粗蛮,且为人冷酷,你这般去和亲,简直是羊入虎口!”
玥泠闻言脸色较之前更是苍白,身子亦微微颤抖,但仍是强打精神道:“泠儿自会应付,水昀大哥莫要担心。”
夏水昀还没开口反驳什么,云妃却是再也听不下去,青着脸,勉强站起身来,还来不及说什么,竟晕厥了过去。
“母妃!”
“娘娘!”
“云妃娘娘!”
三人同时惊叫。玥泠立时失了方才的矜持,连声呼喊侍女进来。众人手忙脚乱的将云妃抬进里屋,又唤来御医看过,知是惊吓过度,并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吩咐嫣儿好生照看云妃,玥泠又独自来到堂上,见夏水昀仍坐在桌边,俊眉紧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不觉怜惜。
她自幼生活艰苦,单是为了生计便需奔波不停,从未有过与异性相恋的经历。面对夏水昀,她亦无从知晓自己的心思。初见他时,觉他如父兄般亲切,教人安心;而今见他烦恼,却又有如孩子般心疼不已。她不知道这是否算是爱恋,只觉不易割舍。
悄悄瞧了他好一阵,见他仍自思索,便柔声道:“水昀大哥……水昀大哥是否还在怨泠儿没有告诉大哥身份?”
被她的话惊醒,夏水昀一震,抬起眼,看着眼前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却只有苦笑:“怎会怨呢,泠儿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么。但是,你真的要……”
“嗯。”玥泠走到桌边也坐下,“我还没对水昀大哥说起身世吧,大哥是否觉得奇怪,一个与皇室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怎会住在这后宫,并享有公主之名。”
“不……那个……”夏水昀摆手道,“若是泠儿不愿说,我亦不会追问。”
玥泠凄然笑笑,道:“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今我便全部说与水昀大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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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出生于江南水乡。懂事之前的记忆早已不复存在,只听娘亲年迈的乳娘提起过。
“娘亲原是江南一户大家之女,虽说家族地位并不显赫,却也书香门第、衣食无忧。加之娘亲天生丽质,又能文善墨,一及婚嫁之龄,求婚说媒者每日络绎不绝。然而便是这么个教家族自豪的娘亲,却在众人全然无知的情况下有了身孕。许是担心遭到宗族报复,娘亲在外祖父的百般逼问下,始终不肯说出那男子的名。外祖父一怒之下,将娘亲逐出了家门。自幼便照看娘亲的乳娘看着不过,也悄悄随娘亲离家。两人在城郊找了间屋子住下,并在那里生下了我。
“娘亲曾说,我出世时,江南恰恰过了霜降,略嫌寒冷的清风扫走了连续数日的阴闷,屋外桂树上,白花瓣随风散落,煞是绝美。于是便为我取名‘泠’,取其清风微抚之意。”
说到此处,玥泠不禁微笑,甚是怀念。
“乳娘去世后,我们母女二人为求生计,便搬到了龙江畔的一座小镇定居。虽是生活艰苦,却也自在。邻里乡亲都极热情,时常帮助我们;镇上的孩童虽是没受多少教,待我却是极好,一起嬉笑玩耍,如同家人。”
虽是口中说着怀想之辞,玥泠的脸色却稍稍有些沉,似是想到什么痛苦之事,娥眉微微蹙起。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继续道:
“然而时年不济,江南闹起了饥荒,粮食无收。为了逃荒,娘亲只得带着我北上。本是想着逃往济州,依附于远方亲戚,哪知半道上遇到了……遇到了当今圣上……”
她的声音渐低,但仍叫夏水昀听了个真切,不禁低喊:“你们便是那时被纳入宫的么?”
玥泠垂下眼:“正是。陛下惊艳于娘亲的美貌,不顾众人的反对与娘亲的反抗,强要了她……”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不易察觉的怨,“原本,皇上只带走娘亲的,可娘亲苦苦哀求,又亏了他极是迷恋娘亲的容颜,竟破天荒的捎上了我。”
夏水昀听到这儿,不由一颤。
玥泠继续道:“他倒也守信,回宫后便封我个公主之名,但并未赐我任何应有的权力财物,我也便只得住在这黛月阁的侧厢中。这宫中人人皆知我的身份,个个瞧我不起,便是连初进宫的侍女也都敢给我脸色瞧。”
夏水昀闻言亦想起来黛月阁时侍女宦官们瞧她的神色,不由的更加怜惜:“我瞧嫣儿就待你甚好。”
“她是这宫中除了娘亲外唯一将我视作公主之人。”她笑道,脸上一丝感动,“是了,提到她。嫣儿!”她朝里屋唤道。
“公主,何事吩咐?”嫣儿应声而出。
玥泠招手唤她过来,牵住她手,眼却仍看着夏水昀:“他日我若离宫,便无法再关照母妃与嫣儿,水昀大哥可否时常来瞧瞧我母妃?她在人前虽冷漠,却是极怕寂寞的。泠儿也知此请甚是无礼,但求大哥瞧着我的面子,略微关照。即便不能亲往,也请遣个小奴照看。”
“这……便是自然的。”他答的有些身不由己。
“至于嫣儿,这两年来水昀大哥也是瞧着的,知她勤快能干,又聪慧知理,定会是个好妻子。泠儿亦知大哥是欢喜的,就请大哥代我照顾嫣儿一世。”
“公主,您在说什么?”嫣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玥泠却不瞧她,只看着夏水昀:“水昀大哥可答应?”
“这……”他万没想到,她竟会提出这等请求,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嫣儿却是大骇,跺脚道:“公主何出此言!那日不是说过么,嫣儿哪儿也不去,要一辈子跟着公主。”
“不过番戏言而已,你怎可当真。”玥泠疼惜地抚着她的头,“水昀大哥温柔体贴,会好生照顾你的。”
嫣儿红着脸看了一眼夏水昀,瞬即低下头,哀求道:“公主,嫣儿是真心的,公主莫不要嫣儿。”说到情急处,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玥泠大惊,忙要扶起她,可她却卯起了劲,非要玥泠答应带她走,她才起身。
谅玥泠聪明如斯,亦没料到这般情形,只得求助地望向夏水昀。哪知他竟犹豫不决,不说可亦不说否。玥泠不觉生急,一咬唇,权宜道:“罢了,此事此刻不提也罢,你快起来。”
嫣儿抬头喜道:“公主不赶我走啦?”
“你起来便是。”
“是,谢公主。”嫣儿立时起身,绽出似花笑靥,拉起玥泠的手便道,“公主此去必然要备许多物什,嫣儿这就去准备。”说罢便返身进屋,细细打点起来。
瞧着她,玥泠苦笑道:“我终是拗不过她。不过,水昀大哥,这回我是万万不能带她一道的。此去禺国,凶多吉少,我一人便罢,若再多一人亦是万不能照顾周全的。”
夏水昀道:“泠儿的心思我是知晓的,可这婚嫁之事……”
“水昀大哥不乐意么?”
“这……也不是……不不,话不是这么说……”他始终难以决断。
玥泠叹气道:“若是大哥不乐意,那便罢了。只是我已自发誓,要保护母妃与她,一生安平,若是不能为她觅个好归宿,我便是离去亦不能安心。”
夏水昀正思量着该如何回答,却听她又道:“水昀大哥,泠儿想与大哥做个约定。”
他问道:“什么约定?”
“我此去当竭力保我绢国三年安宁,大哥必趁此时机扩充军队,三年后若是再战,方可制敌而胜。否则,泠儿舍身和亲便是徒劳了。”
心知她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亦感动不已,便一揖到底:“泠儿放心,我当尽力而为。”
玥泠微微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神情宽慰许多。
自得了封后,玥泠的待遇较以往完全不同。锦衣玉食不说,这轩平府中可供差使的人亦多出不少。侍女小宦们平日里见她,也都得低头侧避,喏喏的唤声“公主”。然而这些瞧在玥泠眼里,或多或少总透着些怜悯,教她甚不是滋味。而太府中那些皇子公主们眼中不时流出的蔑意更让她如芒在背。若非为了母妃,依着她的倔劲,早就坐将不住,夺门而出。如今她只得强忍着,全心学习,似是将学识礼数在短短数月中悉数刻入脑中。
她这副模样瞧在夏水昀眼中,实是难受。这监执之职是他向首台自荐得来,每隔几日便要前往检视进度。虽说能时常见她教他欢心不已,可每去一次,便知距她离去又近了几日,心中郁结。玥泠而今满腹的心思皆在太府中,离愁竟是全抛诸脑后,反倒出言相慰。
季节由春入夏,眨眼便是七月。与禺国使者约定的迎亲日期仅余一月时光。云妃终日郁郁不说,连夏水昀也难免有些阴郁。
一日,他遵例前往太府检视。
刚步入院中,便闻一阵悦耳琴声。转过正殿,便见乐师正教着宫舞。公主们皆翩然起舞,玥泠亦在其中。裙裾飘飘,仍旧是那般轻盈。夏水昀看着入了神,不禁回想起自认识她起几年中的种种,心中的倩影依然,而这两月更多了高贵气韵。白玉般光洁的肌肤在艳阳下莹莹发亮,艳丽不可方物。一时间一股冲动从心深处涌出,渴望一旦被触动,便一发而不可收拾。想到他不得不将她送入他人怀抱,心下便焦躁不已,不由握紧了双拳。
好不容易耐到乐师下堂,夏水昀几是冲入太府,将玥泠一路催回轩平府。
一踏进府,他便立刻遣退了所有侍女。从未见他如此,玥泠有些不解。
他转身向她,劈头便是一句:“那人,下月初十将亲自来迎亲。”
玥泠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只道了声:“哦。”
“难道你便一点也不担心么?”见她这等反应,谅脾气温厚如他,亦忍不住要发作了。
她眨了眨眼,反道:“担心又做何用。”
“便连袭大人也担心其中有甚阴谋,你竟一点都不上心么?”
“怕便不用和亲么?”
“你……”他委实不明白,她为何这般镇定,“此番迎亲接风,无异与鸿门之宴,凶吉未卜,你不怕么。”
“我意已决,便是再怕,亦要他顺利迎亲。”清丽的脸上不见一丝波澜,竟有一丝与云妃相似的冷然如雕,“为我母妃,我非去不可。”
夏水昀呆愣着,又蓦的想起自己的决心,语调顿降,讷讷道:“你说,你将保绢三年安平。此话当真?”
“泠儿自当尽力而为。”
“三年过后,又将如何?”
“这……”她竟没有想过,不禁语塞,只是呆望着他。
“三年之中,我必尽我所能,强我军队。泠儿,三年之后,定能将你夺回。届时……届时……可愿嫁我为妻?”百般犹豫之下,他终将盘绕于心中之话一吐为快。
玥泠的呼吸几乎顿住,万是没料到他会在此刻求婚于她。原本以为早已熄灭的希望竟在一瞬间重被点燃。甜意自心深处浮起,却亦泛着苦涩,百般隐藏的过往再度于眼前浮现。她涩然道:“三年之后,我早已是他人之妻,水昀大哥怎会动这般念头。”
“那是为求安平所做的权宜之计,岂可当真。我……无论如何,我自不会顾虑。”他信誓旦旦,眼中少有的坚定教她好生感动。双眼一热,不觉竟淌下泪来。
“失礼了……”她慌忙取出丝帕拭泪。眼前的男子,文华四溢,温柔体贴。若是嫁于他,此生必定安稳幸福。她自幼无父,而今终是在他身上寻到了依靠,“若水昀大哥不嫌弃,三年之后,泠儿必全心相伴……”说罢俯身便是一礼。
夏水昀闻言不禁狂喜,不自觉便伸手拉住她,笑道:“这……太好了,多谢泠儿成全!”
忽的被他抓住双臂,玥泠不禁满脸通红,夏水昀亦惊觉失礼,急忙将手抽回。
一时间,两人皆无语相对。窗外蝉鸣阵阵,将夏日生机传遍屋里屋外,炎热如斯,浓情如斯。
终于,夏水昀再度开口,并自腰上解下一物递于玥泠:“泠儿,此乃我夏家世代相传之物,能趋吉辟邪。你且随身带着,以保平安。”
他手中之物,乃一黄玉腰佩,雕作如意形状,温润细腻,一眼瞧去,似有柔光流动;伸手近前,竟觉一阵沁凉。玥泠立知此玉贵重,不敢接:“如此珍贵之物,泠儿收不得。”
“不,你定要收下。”夏水昀将玉佩递前,“这三年之中,你我相隔万里,我亦不能时时照看着你,便由这玉代为守护。”他难得如此坚持
她再推阻不过,只得收了:“多谢水昀大哥。三年之约,泠儿谨记于心,大哥亦莫忘了泠儿。”
“此生永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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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怕是最终要负了一片痴心了
如果永远真的存在,就让我爱你在永远的每一天。
如果永远不存在,就让时间停下来,在我爱上你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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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21日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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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思德殿后,玥泠早已妆扮停当,由云妃陪着,静候传唤。
自方才大殿便不断出来众人的喝彩声、惊叹声,玥泠的好奇心早已被勾起。正朝大殿上张望着,忽闻外边传来随侍太监的传唤声,守在殿内的小宦连忙上前道:“陛下有旨,宣轩平公主上殿。”
玥泠心中暗暗一惊,立即起身。云妃跟着她站了起来,母女俩默默对视许久,直到小宦在旁不停地催,云妃才恋恋地松了手,放玥泠离开。刚刚转身,便听见身后一阵悲恸的哭泣声。她不敢回头,只咬咬唇,朝大殿上去了。
秋日酉时,天色已是微暗,侍者点起了铜盏红烛,大殿中瞬时暖意融融,喜庆气氛更浓。
当玥泠出现在殿上,周遭顿时响起阵阵难以掩饰的赞叹声。
一个时辰之前,玥泠在铜镜中看到的是张盛开如白色芙蓉的美女容颜,瞳仁宛若群星璀璨。虽说知晓镜中人便是自己,她竟一时也不敢相信。
这廷上几是男子,所有人的目光皆被她吸引。随她缓步上殿,堂中烛光似也和着她的脚步轻摆摇曳。便是时常见她的夏水昀此刻亦似初见她般呆愣住了。而徵帝更是瞧得张大下颌,一时竟忘了合上。
待玥泠在龙座下站定,盈盈施礼,他方才醒悟,连声说着“免礼”,甚至在她转身入座时亦牢牢地盯住她,一边用劲拉扯身后随侍太监的衣下摆。
大太监金重俯下身悄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那……那女子是何人?”徵帝目光始终未离开玥泠。
“啊……”金重一愣,随即明白,道,“她正是陛下御赐轩平封号的民间公主玥泠。”
“可官家怎地从未见过她?”
“这……此女乃云妃娘娘之女,还是当年蒙陛下恩准入宫的。”
“……她真美……”徵帝混沌的双眼竟开始发光。
袭蓝在殿下警觉徵帝神色不对,急忙朝金重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时会意,忙高声道:“吉时已到,请陛下为公主将军主婚。”
“哦,是,是……”徵帝回神,难掩话语中的失落,道,“雷昊将军,这位便是我绢国轩平公主……玥泠——将与你成婚之人;轩……玥泠,此乃禺国将军雷昊。你们二人,便彼此见过吧。”
雷昊自方才玥泠出场,便一直盯着她,脸上亦如常人一般惊艳不已。此刻听徵帝一说,立即起身行礼,笑道:“素闻绢国地广物博、人杰地灵,美女亦如云。如今见公主方知此言不虚。轩平公主真乃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人间仙子。”
“哪里,将军过奖了。”玥泠嘴上应着,抬眼看他。一时间四目相接,玥泠的心不觉突的一下,几乎停摆——自那深黑眼眸中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霸气与杀意,虽只是抬眼的一闪而逝,却足以教她胆战心寒。
相见礼毕,两人照绢国习俗,对面而坐。宴会于焉开始。宫中一流的乐师舞娘倾力献艺,一时间热闹非凡。
大约对玥泠甚是欢喜,雷昊等人不断向她劝酒。碍于情面,她只得一一回应。这上好的琼酥虽是甘醇细滑、入口即化,却极易醉人,谅玥泠酒量颇佳,一壶份量下肚,亦觉有些头晕脸热,脸也跟着微微泛红。这番情形瞧在雷昊眼中,却是更显娇媚动人,酒反劝得更勤。
夏水昀眼见着心中愈发烦闷不快,却又不敢发作,只在座中以酒解闷。
酒行欢时,玥泠忽的听到近旁有人耳语道:“陛下命你下殿舞一曲。”
话入耳中,玥泠登时酒醒了大半,扭头瞧去,却不见说话之人,又抬眼望向龙座之上,却见金重朝她点头。她心下起疑,却也只得起身。
钟乐声起,玥泠瑶步轻移,翩然起舞。红袖翻飞,烛影轻摇,曼妙舞姿惹得满堂喝彩,连雷昊亦目不转睛。
可玥泠双眼却越发灵动,借着舞步,四下环顾,唯恐有异。
舞到一半,有名侍女上前添酒。这本是件寻常事,玥泠却起了疑心。只见得她先为袭蓝、夏水昀添了杯,又到雷昊座边,一手捧壶,一手拈着壶盖,似是无意地稍稍一转,往杯中添满酒。雷昊一直注视着玥泠,自是丝毫没有理会侍女的动作。
玥泠瞧到最后,却是惊出一身冷汗。鸳鸯银壶碧光酒,这是宫人皆知的暗杀毒具。雷昊面前的杯中此刻怕是已盛满了毒酒。若是将他毒倒并不打紧,恐的却是之后将会发生的事。
玥泠越想越惊,只想着如何不让他喝下那酒。
然而雷昊却毫不知情,随手端起酒杯便往口中送。
“等不及了!”玥泠脚下一斜,顺势朝他倒了下去……
但听“乒乒乓乓”一阵闹响,她撞翻了雷昊位前的矮案,精致酒菜翻了一地,雷昊见她将要摔倒在地,忙丢了手中酒杯,抢身挽住她的腰,顺势便将她收入怀中。夏水昀见状脸色煞白。殿上众人一片惊呼,又是唤人上前清理,又是询问有无受伤。酒杯翻到在地,清澄的酒洒了一地。
然而此间最慌乱的却是玥泠。本只想撞翻雷昊手中的酒杯,却不想被抱了个满怀,突的挨到一副健壮温暖的身躯,她的心竟没来由的突突狂跳,只怕下一刻便要从口中蹦出。
她忙使力推开他,嗫嗫道:“真是……失礼了。妾身不胜酒力,竟失了脚,教将军见笑了……”虽说是托辞,却也不觉红了脸。
雷昊见她这般,只道她是害羞,将她搂得更严,朗声笑道:“我那兵士们皆是些蛮夫,不晓得怜香惜玉的,竟不住给公主殿下灌酒。该是我们失礼了才是。”又抬头朝徵帝道:“绢国皇帝陛下,我对玥泠公主甚是中意,多谢您成全这桩姻缘。按照协约,我等一返营便即刻撤军。愿绢、禺二国永世交好。哈哈哈哈哈!”说罢一手仍搂着玥泠,一手举起新添的酒杯,一饮而尽。随扈们亦举杯饮尽。
徵帝虽仍不情愿,也只得回应。
玥泠被他这般搂住,顿时羞赧不已。本想立时挣脱,转念又怕多待片刻再生变数,便似浑身无力般依在雷昊怀中低语道:“将军,妾身现下头晕无力,怕是撑不过多会儿,将军,可否……”
雷昊闻言似觉有理,便笑道:“是了,今夜乃你我洞房花烛,岂可在此处累坏了新娘子。”一番话说的场上众人皆红了脸,他却毫不以为意,继续道:“时辰不早,玥泠公主看来亦是不胜酒力,当是我等离去之时。多谢皇帝陛下盛情款待。”
徵帝失意之情更甚,竟当场闹起别扭,不肯说话。袭蓝见状只得开口:“哪里,还得多谢将军愿与我国缔约。礼车已在禁门外候着。将军一路安平。”
雷昊与随从起身行礼。玥泠亦想起身,却忽得失了重心,身子腾空而起。竟是雷昊双手抱起了她。
众人皆为他如此大胆的行为倒抽了口气,玥泠更是大骇,连声道:“将军,请放我下来。”
却听他笑道:“公主不是头晕无力么?那便由我为公主双脚代劳吧。”说罢便朝殿外走去。
玥泠心跳不已,不禁偷偷抬眼瞧他,却诧异地发现,他虽面带笑意,双眼却是极冰冷,不见丝毫情感。似是察觉她正看他,雷昊亦低头。她怕被他瞧出自己未醉,忙闭了眼,又将头埋入他怀中。肢体相接之处竟有异样触感。
一行人行至禁门,果见车队在门外等候。借着火把与月光,玥泠隐约可见车队之浩大——双马拉载的金银珠宝十余车,单马拉载之锦缎丝绸数十车,又有稀有玉器古玩及各地进贡之珍宝数十,另有一辆五匹白马拉乘的华车,许是供她乘坐之用。玥泠不由暗自叹息,这豪华隆重之后,耗掉了多少先祖的积蓄,刮尽了多少百姓血汗。
见雷昊等人出来,华车车夫立时驱马上前,要迎玥泠上车。哪知雷昊却挥手驱退了马车,径直将她抱上了自己的黑骑。
玥泠不解,他便笑道:“车中闷得慌,坐在马上吹吹夜风,酒醒得快些。公主可会骑马?”
“仅知皮毛。”她照实答道。
“不怕,由我护着公主。”说罢,他翻身上马,双臂越过她拉住缰绳,将她牢牢护于胸前。
车队于焉启程,于夜幕中缓缓朝城郊行去。
马背上意外的平稳,便连马蹄声也听不到,只远远闻见后边车轮发出“轳轳”的碾压声。玥泠睁大眼,方才发现马蹄上尽皆裹着皮革,无怪乎这般安静。
似乎是真醉了,玥泠竟渐渐犯起困来。八月的夜风微醺,不时能嗅到桂花的清香,间或从道旁房中飘出香甜的酒酿芬芳。她不知不觉靠在雷昊胸前,沉沉睡去……
宴席散后,袭蓝接到徵帝诏令,前往御书房觐见。
一进房中,徵帝便迎上前来,看似有些焦虑道:“听闻宴席间有人意图毒杀那禺国将军,可有此事?”
袭蓝心下一惊,慌忙跪倒在地,道:“臣该死,竟未察觉此事,望陛下恕罪。”
“不,不,官家并非责备岳丈,既是岳丈并未察知,许是院事多心了。”徵帝忙示意他起身,自己则坐入椅中,“其实官家确是不愿云妃之女前往和亲哪,若杀了那将军,此事便不成了吧……”
袭蓝惊愕地抬起头,看着近似喃喃自语的徵帝,尚未开口,便又闻他道:“可,官家亦晓得,若此刻杀了他,怕会引来大战,只得……只得……唉……”见过玥泠之后,他便似着了魔般心神不宁。
袭蓝于心中微微蹙了眉,似是有人向徵帝提及此次迎亲之宴的政意,不然他怎会做此言。但他面上仍旧如常,反出声安抚:“陛下莫要多心,毒杀一事必是杯弓蛇影,院事大人怕是过于敏感了。轩平公主此去和亲,于我国乃是大大的益处,陛下不必太过介怀,他日臣必再为您觅位天人,以慰陛下劳国之心。”
“是,是,还是岳丈懂官家心思。”徵帝闻言甚是受用。
觐见毕,袭蓝回到自己书房。方一进门,便瞧见案上赫然摆着封书信。他立即阖紧房门,上前取出信笺,阅毕,似是不经意地点了点头。但觉一阵风动,烛影剧烈摇晃数次,便又回复了平静。
他若无其事地将信纸置于烛焰上方,注视着它引燃、焚起,上好的绢纸于灼热中卷曲残碎,碎片中似是显出副狼首水印,随即便化作灰烬,不复存在……
月渐渐升高,夜色更浓。不知行了多久,身下马匹陡然一震,玥泠被惊醒,睁着惺忪的眼想弄清身在何处。
周遭似暗了下来,不如刚出发时那般微亮,道路亦不比之前平坦。透过火光隐约可见身周树影重重,约是已到了城郊护林中。惊觉自己竟靠在雷昊身前,玥泠忙拉直了身子。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点点亮光,走到近处,竟是个营地,青色军帐于林中影影绰绰,瞧得并不分明,唯有燃烧的篝火分外醒目。
营中守岗兵士见是雷昊等人归来,忙上前迎接。
驱马入营地,玥泠才终是看清,营中并无太多人马,军帐亦只数顶。走到一处开阔地,马停了下来,一个声音自头上响起:“下去。”
玥泠不禁打了个寒战,仰头望去。说话的确是雷昊,然而却不再如方才殿上那般豪爽温柔。不带一丝情感的话语自他那低哑的喉中吐出,仿佛周遭空气亦要冻结。
尚来不及适应这过于强烈的反差,玥泠便觉背上被用力一推,人顿时失了稳,整个跌下马去。她忙及时稳住身子,这才勉强安然着地。
人一站定,她立时转身便要瞪他,哪知他瞧也不瞧她,挥手招来一名身着皮甲的年少小兵,以密兰语(禺国母语)低声吩咐几句,便径直驱马离去。那小兵以几近崇拜的眼光目送他走远,这才走到玥泠面前。
玥泠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仍是不解,却听那小兵以极快的密兰语对她叽哩呱啦一通。虽说在太府时特意恶补了密兰语,却实在听不懂这又急又快,还带着浓重口音的话。
见她露出不解的神情,小兵不快地扁嘴,又道一遍。
玥泠仍是不懂。
小兵不耐地皱起眉,将她用力朝左推搡,手指着最近一处有卫兵把守的帐篷大声喝了一个词。
这次,玥泠听明白了,他在说“进去”。
她终是明白过来,方才殿上一切皆是雷昊的演技,他始终不曾为她所惑。她自嘲地笑,昂首走入帐中。
行军用的帐篷并不宽敞,大小仅便于携带,内里摆设亦是简陋。一床席地而铺的睡袋,一张薄木矮桌便是全部,若是要坐,也只能坐在方毡之上。
玥泠在帐中静立片刻,实是无事可做,便只得睡下。
然而薄絮铺就的睡袋委实算不上舒适。睡惯了床榻的她一夜都教地上的碎石硌得生疼,自是睡得不安稳。枕下不时传来马蹄的闷响与兵士小跑的脚步声。而雷昊一夜均未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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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22日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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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你这要是一般的言情小说倒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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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22日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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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要是一般的言情小说怎样?不解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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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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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23日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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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言情小说,最后肯定是个圆满大结局阿!!!!
泪……我一想到可能的结局,我就泪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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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24日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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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悲剧有悲剧滴魅力吖~~被PIA飞……
于是说,上部完结了……哦吔~
第八章
第二日,用过侍从兵送来的羹粥,玥泠才被领到帐外。雷昊带来的骑兵,连同绢国的礼车、护送的队伍皆已就绪,正待出发。她正疑惑该往哪儿走,却见雷昊驱马上前,伸出一手要拉她上马。
她一愣,迟疑地退了半步。哪料下一刻双脚便离了地——雷昊一把将她提到了马上,仍是前夜的位置。此刻她方才留意到,他已脱下了藏青色骑装,一身软皮甲胄,身形修长与常人无异。玥泠顿时醒悟,那异样的触感竟是他藏于骑服之下的皮甲。
一声“出发”,车队浩浩前行。
两人在马上沉默着行出数里,雷昊忽而开口,仍是那般冰冷语调:“昨夜一出闹剧演的当真精彩,公主殿下。”
“什么?”她不解。
“昨日殿上,你装作脚下失稳,打翻我手中的毒酒,那演技当真厉害,在场众人皆未起疑心。”
听他话语,玥泠便知自己被识破,顿时浑身僵硬,口中却仍是否认:“将军在说什么?昨夜妾身确是……”
“哼,那点雕虫小技便想骗到我?”他冷哼道,“若非你阻止,我便已喝下那毒酒,宁京此刻早已是一片火海了。”
“原来你已知道了。”玥泠听得心惊,口气却极力平静,“这便是你们主从五人身着皮甲上殿的理由么?只靠五人便想攻城,太不自量力了吧。”
“五人?若我中毒倒下,城外数千骑兵便会一攻入城,宁京现下没有足够的城兵防守吧。”雷昊忽的倾下身靠近她,对着她耳语。
毫无防备的欺近,教玥泠暗抽了口气,身子微微发抖,用尽全身力气低声道:“那数千骑兵因你的部下未发信号,连夜撤出了吧?想来是连解毒药也备好了。”
“公主果然聪明。”他口中称赞,语气却依旧冰冷,“鸳鸯银壶碧光酒,一半剧毒一半救。绢国人道我禺国尽是傻子么?”
她不语,果然亦被察觉了。那壶内共有双胆,一半盛着剧毒酒,一半盛着无毒解酒;只需轻转壶盖便能下毒于无形。那是绢国宫廷勾心斗角之产物,民间尚不得知,雷昊又是从何处得知此物的。
见她不语,雷昊又道:“你这般苦心积虑,非要下嫁于我,究竟有何企图?”
“企图?”她失笑,“若真有企图,也便是为保贵国能履行协约。”
“哦?”雷昊话中首度透出意外,“为保绢国安平?公主不但演技过人,勇气亦是可嘉呀。”
便是过人亦不及你万分。她心中恨道,我只骗得他人,你竟连我也骗过了。
两人就此再度沉默,直到天黑扎营。
这般行了约四日,终是过了夏州,到了绢禺边境。
绢国军队只送到此,礼车也一并交由禺军驱策。看着送亲队伍渐渐远去,终于消失于漫漫黄尘之后,玥泠心中孤寂之情缓缓涌起。
是夜扎营。玥泠正在帐中,忽闻外边一阵喧哗。本不以为意,却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嫣儿!”她先是不敢相信,不过多久便又听见求救声,她忙冲出帐去。
帐外四五名士兵正竭力拉扯一名绢国送亲侍者,仔细一瞧,却见那侍者身形纤细,竟是个女子。玥泠大惊,那不是嫣儿么?她怎会在此处!
见她将要被拉走,玥泠心中大急,大声喊道:“放了她,她乃我贴身侍女。快放人!”
她的话哪有人听,反倒是帐外守卫见她要离帐,忙架起刀戟挡住去路。
眼见着嫣儿在数名士兵钳制下失了气力,便要被拖走,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多少,抬膝便朝一名挡道的卫兵撞去。虽说是习过武,却也只知皮毛;而卫兵有皮甲护着,这一撞威力并不大,倒是教卫兵着实愣了一愣。她忙趁这空挡摆脱制约,反手抽下卫兵腰中短刀,冲去救人。
两守卫大惊,亦冲上前阻止。一时间场面极度混乱。女子终不是数名孔武有力的兵士的对手,几下便被制住。
听到吵闹声,雷昊与随从亦从帐中出来,瞧见眼前这番乱势,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玥泠此刻却突然注意到那日随他上殿的四人无论何时均紧随其身侧,衣着装束十分相似。
“何事这般吵闹。”他冷然扫过各人,在玥泠身上停下目光。
玥泠刚要回话,眼前忽的一花,嫣儿竟挣脱了两名大汉的约束,冲到她身前挡住:“公主是为了小奴才有这番举动的,将军,要罚便罚小奴吧,不干公主何事。”她的脸早已吓得苍白,因拉扯散落的黑发垂在额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声音亦是颤颤巍巍,但仍是极力护着玥泠。
玥泠好生感动,伸手将她拉到身畔,做出一副温顺模样,柔声对雷昊道:“将军,嫣儿乃我贴身侍女,自幼便服侍于我,主仆二人感情甚笃。虽她私自易服,跟着车队来此有违协约,但还请将军瞧在妾身的面上,饶她一次吧。”
雷昊闻言,微微眯了眼,黑瞳中流出怀疑。
玥泠瞧在眼中,立即接道:“将军莫疑心,嫣儿绝非细作。否则我国大可以随侍为由,明着将她送入贵国,何须这般遮掩。”
心中猜疑竟被以女子瞧穿,雷昊不觉有些意外。而她这番话有理有据,他竟也无从反驳,只冷道:“你伤我兵士,又做何讲?”
“方才情急,是妾身失态了。然,这些兵士身着甲胄又有一身武技,而我只着常衣且不曾习武,若是论受伤,也当是妾身才对。再者,他们无视我的请求,甚至对我动武,岂非亦是对将军您不敬?须知,你我已行过大礼,可算是夫妻,于妻不敬,不就是对夫不敬么。”她似毫无惧意,据理力争。
雷昊不再做声,举手挥退了抓人的士兵,又唤来两名侍从兵,对其中一人道:“送公主回帐。”
玥泠闻言忙道:“我要与嫣儿同住。”
“按我国规矩,下人与主子不得同住一房。公主莫不是这也要与我争吧。”他的语气中隐隐一丝不耐。
玥泠知他已是极退让,只得作罢。眼见嫣儿被带入侍从聚集的小帐,这才回了帐中。回想方才情形,她似脱力般瘫倒在地。与之对峙,真真是件累人之事。
料理过嫣儿一事,雷昊重回到帐中与部下商讨军事。
会议完毕,独自一人留于帐中的他忽闻有人进入。抬眼一看,却是一直在他身边护卫的延烈。
延烈一进帐,便直问道:“为何不让那侍女留在公主身边?”
“那女人之言不可全信,待观察数日再说。”雷昊答道,有些意外这话题。
“这……”延烈支吾一下,又道,“瞧公主说得亦有道理,且这长途跋涉的,初到禺国必是人生地不熟的,教她二人沿途作伴不是更好?”
“哦?”雷昊奇道,“你几时这等关照女子了?莫不是瞧中那公主了吧?”
“哪……哪有的事!她可是将军夫人,我岂敢动此念头!”延烈慌乱地挥着粗壮的手臂,矢口否认。
“什么将军夫人,不过是绢国送来的求和工具罢了。”雷昊冷酷道,“你且忍耐个二三年,待我用她打下绢国国都,她便送你了。”他说得轻松随意,在他眼中,玥泠与车马衣帛竟是无丝毫不同。
延烈却更急道:“当真不是,将军莫多心哪!”
“当真?”
“我的话你竟也不信么,昊?”
听他这般叫他,雷昊不由一愣,随即露出无奈的神情——这可是只有延烈一人方得以一见的神情,他心下一喜,知雷昊已承应。
果不其然,接着便听雷昊叹道:“败给你了,烈,你欢喜怎地就怎地吧。只别忘了正事。”
“是!谢将军!”
次日清晨,始终睡不踏实的玥泠早早的便起了。因着雷昊不允她出帐,她只得摆了方毡在帘边坐了,瞧着外边的景。这车队愈是往西往北,景致便愈荒凉。自京城出来,头几日还能见到山野绿林,越往后林木便越少,黄沙渐渐增多,空气也越来越燥,教她好不适应。这禺国边境放眼亦只见低矮灌木与大片的黄沙,几是不见生机,更罔论有人居住。
坐到天大亮,便听帐外有人唤道:“公主?公主起了么?嫣儿要进来了。”话音刚落,便见嫣儿端着盆盂方巾走了进来,“公主,嫣儿来为您梳妆了。”
“他们放你进来么?”玥泠不由吃惊。
“是。”
“没说什么便放了?”她不信雷昊这等好心。
“是……我说要来服侍公主,他们便放了。”
这雷昊,又耍甚诡计。她不安地暗念。
“公主莫多虑啦,您终是将军夫人么。来,嫣儿来为您梳头。”
梳洗毕,两人步出帐,却见延烈已在外候着。一见她们,便上前一礼,先是自我介绍,再便说道:“两位这边请,今日我们将前往边境主营。二位均得骑马。”
玥泠略一施礼,表示明白。嫣儿却是一头雾水,对着玥泠道:“这蛮子,在说什么?”
玥泠失笑,延烈说的是密兰语,嫣儿自是听不明白。于是道:“这位校尉道,我俩今日得骑马。”
“哦……”
见延烈一脸不解,玥泠解释道:“我这侍女不懂贵国语言,还望见谅。”
“是……是这样啊……”他看来有数秒失望,很快露出喜色,也不征求玥泠意愿,便直道:“不打紧,公主替我翻译便是。”
于是这一路,延烈便随着二人,沿途介绍禺国风土人情。本是乏味无趣的路途,有他这么陪伴,竟生趣许多。
玥泠瞧他一副大大咧咧、豪爽直率的性子,不似雷昊般阴冷,觉得甚是合拍,一面将他的介绍译作绢语说于嫣儿听,一面亦与之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中竟已到了主营。
入了营,延烈便立时收了话头,不再多语。不多时便回了雷昊身边。
玥泠与嫣儿下了马,环顾四周,立觉营地之大。别的不提,单是兵士住的帐篷便比之前营地中的大上数倍,重重叠叠的挨着,一眼竟见不着首尾。帐间着铠甲的士兵往来穿梭,繁忙而有秩。
未及将一切尽收眼中,玥泠一眼瞥见雷昊正朝这儿走来。一身黑铠的他逆着光,在她眼中宛然冥府无常,教她不由想逃。
他哪容得她逃,一把抓住她的腕,拉了便走。
“做甚……”她声如蚊呐,竟忘了反抗。
来到一处向外凸出的岩边,他才站住。俯看而下,玥泠震住了——岩下密密布满了禺国士兵,竟有数千上万之多,百人方阵齐齐排布,直消失在地端尽点;灰淡的铠甲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银灰色诡异的光芒。见雷昊出现,众士兵皆齐吼:“雷昊将军!雷昊将军!”
他举起手,吼声立停。接着他一把握住玥泠的手,高高举起。
岩下先是一片沉寂,接着便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吼声:“见过雷昊将军!见过将军夫人!”
铠甲与铠甲交撞发出的清脆声响,长兵器顿地的震声,伴着这震天的吼声传遍营地,便连脚下大地亦震颤不已。
望着脚下的仗阵,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流入玥泠体内,教她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宣平十八年,绢轩平公主下嫁于禺之将军雷昊。二国署和约,议三年安平。”
——《东陆逸史记·绢部·十八卷》
时年玥泠十六岁,雷昊二十三岁,夏水昀二十二岁。当时无人知晓此番和亲于绢、禺二国究竟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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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连载开始~~~有人要看地图和人物介绍么……要看我就写……
中部:金戈铁马英雄魂
奇骨男儿入凡尘,未曾悲喜薄于人。
奈何神珠掌中珍,值堪山河气势吞。
把酒言欢尽风流,一语道破心中恨。
家国遗梦已悠悠,金戈铁马英雄魂。
第九章
格拉沁境内,放眼望去,只一片茫茫黄沙。一阵狂风突的刮起,细砂碎石漫天飞舞,原本澄澈的蓝天顿时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黄尘中隐约可见一小队骑兵,个个均用布蒙住了口鼻,便连马匹也用罩捂了吻。
不知呼啸了多久,狂风倏得停了,宛如来时那般毫无预兆。被挟至半空的飞尘纷纷坠落,打在铠甲上,发出细小的嗒嗒声。待飞沙落近,方显出那队人影来,为首者身着黑色铠甲,骑着匹纯黑骏马,在这一片灰黄的天地间显得格外醒目。
“哇,好大的一阵风!”黑骑右手边一人发出大声的感叹,一把扯下蒙在脸上的布,露出张年轻精悍的脸,长期烈日曝晒下,皮肤呈现健康的蜜色,“哇呜,憋死我了!今年的风可真大!”
其余几人亦取下蒙布,发出一阵轻松的笑声。
雷昊仰头望了望恢复碧蓝的晴空——蓝得教人简直无法相信数秒之前还是副天昏地暗的光景——偶有一二只青鸟掠过。眼前这看似毫无生机的荒漠,细看却可见零星散布着低矮的灌木,褐绿色细小的枝叶间竟透出点点嫩绿——禺国的春天快要来了。
“你觉得怎样?”他问身旁那发出感叹的男子,声音冰冷低哑。
“唔……”延烈耸耸肩,铠甲发出巨大的声响,“每年入春都要这般刮风,没甚特别的。”
立时手下便发出低低的笑声,有人道:“校尉大人,上将军不是问您这个。”
延烈撇撇嘴,朝部下们做了个“我知道”的口形,自己也笑了起来。
雷昊也不以为意——刚打了场胜仗,将士们欢欣也是必然的。他再问:“怎样?”
“完美计策!”延烈豪迈大笑道,“融国边境与我国大多地区一样,每至冬春交替之季便要刮风起沙,他们定是料想我们不会在这般天气下出兵,疏于防范,便吃了败仗。”
将领中又是一阵善意的轰笑,他这般自夸倒也不教人反感。
雷昊亦不禁失笑,颔首道:“此次战败对融军打击必是不小,连主帅亦丢了性命。”剑上的血迹早已擦拭干净,然而将敌将斩落马下的感觉仍清晰地留在他的臂腕之上。
“要追击么?”
“不必。眼下这样便可。”雷昊对部下道,“此次大胜,既有全军士兵浴血奋战之力,亦有各位指挥得力之功。回城后我必好好犒赏诸位。”
“谢上将军!”众人齐齐回答。
于是几人与派去侦察的骑兵会合后,便朝营地驰去。
虽说是打胜了,然而于今日之局势,雷昊心中却是道不出的烦闷。本该是先取了绢之国都,方来理会这西南小国;皆是因半年前和亲之宴上的计谋未能得逞,失了时机。一想至此,他便十分气恼——坏了棋局的竟是个异邦女子!本以为将她禁于府中便能了事,哪知这勇气与胆识皆不输于她姣好容貌的女子,半年内竟不止一次阻他再攻绢国的打算。自然,他亦十分清楚,自那之后便再没有更好的时机。他只得依约撤了驻在两国边境的军队,提前攻打融国,只因眼下以他的身份实是担当不起这违约之责。
军行途中,马蹄声落在满是碎石的地上,发出匝匝的脆响,甚是吵人。隐约的,听见延烈喃喃自语道:“明日许是该回川陀一趟……”
雷昊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川陀,除都城密兰外禺国最大的城市。虽是如此,与偌大的宁京比起来,至多也只算个县城而已。此处较格拉沁更西更北,春天亦来的更晚些。黄土辗做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紧裹毛毡大衣,行色匆匆的路人;沿街亦尽是些土灰色的低矮房屋——禺国大部气候干燥,仅西南一二县中产有木石,房屋只能用黄土灰泥和水垒成,外观灰暗自是不用说,因着黄土质地松软,无法承载过大的重量,房屋亦无法高盖,只一层便是极限。然而这样的屋子却亦有优点,厚实的泥墙有效地阻隔了室外空气,倒也冬暖夏凉,极适合禺国的气候。
这座小城中最大的建筑,既非酒馆茶楼,亦非城府官衙,却是上将军雷昊的府邸。
青灰色土墙围做院落,湛色木制大门,进入之后便是前院与会客的正堂。青瓦之下是用珍贵的木材撑起的房檐。出檐深远,却不及绢国那般曲线柔和,只直挺挺地向下向外斜出。木柱围成的外廊内才是土石垒成的房间。绕过正堂,便是主人的正院与主寝,两厢则是客房及奴仆房间,之后是后花园。
这建筑乍一看来委实有些怪异——分明是禺国的土石建筑,用着禺国人最为崇尚的青蓝色调;偏又套上了绢国的院落与外廊,而圆柱却又是轩、芒两国的风格。然而在这儿,却是只有皇族及四品以上武将方可享有的殊荣。
禺国与绢之西北交壤,北接轩国,东与芒国,南有融国,西边则是片偌大沙漠。因着气候严苛、国土贫瘠,国中总也资源匮乏,平民生活困苦。有言先祖之民常因争夺半两青粱而彼此相残。
直至铎氏一族平伏四方,以屯田为制,立律不得强抢同宗钱物,又率精骑劫掠周边诸国,敛聚财物分于百姓,这方渐安下民心,禺国得以建立。
首位禺王乃天舆王铎舆,年青时据闻曾游历诸国,建国立王之后便吸纳各国政制,融以本国习俗,定律王位父死子继,长子享有第一继承权,而下顺推;又分文武正、从各九品官阶,辅佐朝政;并详定军制、工制、礼制等,以护国安定。因常掳掠,禺军善骑善战,乃居四国之首。
而今禺已传八王,最初所立之制仍沿袭至今。今在位者乃天翼王铎翼,乃先王天远铎冥远次子,盖因长子铎昊樊意外亡于火灾而立为王,年方八岁,尚不能完全执政,大部政事由其叔父,太宰铎峥代理。身为先王胞弟的他早年曾官任大将军,常年征战于边境,行军神速、军风强硬,任职十余年为国为朝多次平乱剿匪,武勋卓绝,深得先王信任,朝中亦是追随者众多。自其辅政以来,虽不曾有大变革,他亦不似远王贤明,却以刚硬手段,为国库敛入大量钱物,百姓生计教往年好转许多,倒亦颇受民众推崇。
由他而下,最受侧目者便属雷昊。因其骁勇公正而闻于本就善战之禺民中。而数月前他迎回的貌美若仙之异国公主亦教城中百姓笑谈许多时日。
而此刻,这美丽的新娘却坐在内寝主房的窗边,呆望着花园。院中景色实是无法与黛月阁内的花红柳绿相比,更罔论江南的繁花似锦。可便是这些低矮褐绿的细叶灌木与贫瘠瘦弱的花骨朵,也是禺国寻常百姓的奢求。
来到这里已有半年,玥泠仍是不适应此间的气候。禺国常年少雨,是个极缺水的国度;夏日燥热难耐,冬季干燥严寒。若非有卡根山上雪水汇作的卡根河流经川陀,这里怕也与周边一般,是片寸草不生的荒漠。也因为如此,位于下游的它理所当然地成为中游都城密兰的卫城。
这或许便是雷昊定府于此的理由。城外便是禺军的主营。
她将冰冷的双手往冬衣的袖子内缩了缩,裹紧了领口,双脚则往炭盆伸长了一些。
玥泠以将军夫人之名入住这里,府内上上下下自是不敢怠慢;又因着她本在民间长大,性子也开朗,更是教府中众人欢喜不已,事事均先想着她。
然而,府邸的主人对她却始终是冷眼相向。
亦不知是察觉她的意图,或是委实对她毫无兴趣,自将她娶来后,雷昊便极少回府,十之八九的时间都在军中度过。这半年来对外征战的武勋让雷昊由将军升至上将军,官列四品,好是风光。
不过,这一切均不能阻止玥泠搜集情报。想到这点,她便隐隐有些自得。一月前,雷昊曾回府一趟,不过夜便驱马离开,必是又有战事。她扬唇,相信过不多久便能得知消息了。
她将目光转至园中,不知是哪株栀树先开了花,寒风侵袭之下,娇弱的粉白色小花便生生从枝上折了下来,细小的花瓣四下纷飞。有几瓣飘落到窗前,玥泠从一只袖中伸出两只指头仔细地拈起一片,凑到唇边,将它吹开,看着它兀自于风中翻转凋落,宛若自身命境一般凄婉。
正自叹息,房门忽的被推开,嫣儿欢快地从门外飘进来,怀中还抱着个包裹,口中喊道:“公主,公主,快看嫣儿弄到了什么。”
她回头不解道:“什么?”
“看哪。”嫣儿小心翼翼地在桌上展开包裹,露出一个不大的油纸包。她又细心地将油纸揭去,方才露出内里之物,竟是块半个巴掌大的豍倮。这以面粉裹着红豆、蜜枣之类蒸制而成的甜点在绢国稀松常见,可禺国是不曾有。嫣儿见玥泠来了半年仍是吃不惯这里辛辣油腻的食物,人消瘦了一圈,心疼得紧,这才特地费心去寻来。
玥泠心中亦知她的苦心,于是展颜笑道:“这好东西是从哪儿弄来得?”
“多亏了利管家呀。他知道每隔数月会有绢国商队打市集上过,往外域行商,特意带我去买来的。若不是去晚了,能买到更多呢。公主,快吃吧。”
玥泠伸手将糕掰作两半,一半递给嫣儿。
嫣儿慌忙摆手:“嫣儿怎可与公主争东西吃。”
“叫你吃便吃。我不是说过么,这里不是绢国,不必理会什么主子侍从的,你便是我的好妹妹,岂有为姐的不照顾妹妹之理。拿着。”她硬将糕点塞到嫣儿手中。
“那……谢公主。”
没有茶水,两人便就着清水吃起来。这糕其实不甚可口,又甜又腻,还极易噎人,可久未尝乡味的两人却是吃得津津有味,不多会儿,便消灭干净。
抚着肚子,嫣儿心满意足道:“下月我得早些去市集,多买些来。对了,若是去央求商队队长,许是还能多带些其它物什来。”
玥泠笑了,还未开口,便听有人敲门。
喊了声“进来”,门便被推开。进来的便是方才嫣儿口中的利管家——利众。
玥泠见他便立时笑道:“方才还与嫣儿提起管家你呢,多谢你带她去市集,还带回这般好东西。”
“哪里,夫人太客气了。”利众笼袖一礼,“知道夫人不喜油腻,我还买回些干果之类的,给夫人尝尝。”说罢便掏出一包不小的纸包,放在桌上。
“让你费心了。”玥泠道,“逍儿近来可好?公府还上得惯吧。”
利众把头压低,眼中闪着感激之情,道:“多谢夫人挂心,犬子一切安好。”
利逍,利众5岁的独子。半年前初来府中时,玥泠便对这个活泼伶俐的娃儿格外中意。得知他是大管家之子,又因是奴仆身份,无法上学后,她便动了心思,将他从奴仆中赎出,给他自由民之身,还出钱送他上公府习武读书。这一切自是让利众感激不已,对她亦是十分忠心。
利众此时又道:“方才信鸽来过了,带来校尉大人的消息,说是明日要回来一趟。”
“哦。辛苦你了,利管家。”
“哪里,这都是份内之事。若夫人无它吩咐,利众先告退了。”
待他离开,玥泠便朝嫣儿露出一脸坏笑:“延校尉又要来了。”
“他来干嘛啊!”嫣儿一跺脚,“一回来便啰里啰嗦地说个没完,净是些战场上血腥恐怖之事,听得人直做噩梦的。再说,他说的我也只听得懂半数,无趣得紧。”
“他可是很努力地在学习绢语呀。”玥泠继续调侃她。
“公主,你又取笑我了!若不是你吩咐我去听听他都说些什么,我才不要去陪那蛮子做这等无聊之事呢。”
“那当真是委屈你了。”玥泠这番话实是出自真心。
第二日,延烈果如信中所言,返回上将军府。
半日之后,玥泠便见嫣儿从大堂匆匆朝正房里来了。一进门,她便问道:“这次又说了甚?”
“还能说甚,都是些打打杀杀之事。”嫣儿甚是没好气,径自倒了杯水便喝起来。
“哦?这么说真是有战事了。”
“可不,听起来还是场大胜仗呢。”嫣儿接道。
玥泠的脸色煞白。
嫣儿知她紧张绢国,忙道:“公主放心,决计不是绢国。那蛮子还特地拍着胸脯保证呢,说,‘回去禀告你家公主,我们不曾违约’。”她学着延烈大咧咧的口吻,模仿道。
“不曾违约?”玥泠不禁冷笑,“若不是我阻着,他早就违约十余次了。他的话哪能教人相信。”
“公主,他对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哪,这点错不了。”嫣儿反倒替延烈鸣起不平。
玥泠“嗤”地笑开,道:“我道的是雷昊,又不是延校尉,你急甚?”
“这……公主又取笑我了!”嫣儿噘嘴道,“我替那蛮子说话作甚?”
“是是。”她抚慰道,“那,他还说了些什么?地点?军队数量?或是军骑颜色之类?”
嫣儿仔细回想好一阵,最后失望道:“只提得……满目青色,兵士手中皆持矛,其他的……一概没提。”
这延烈,绝不似表面看来那般简单,每次前来话虽是多,却从不涉及军情大事,也如主子般是个难应付的角色。
“青色?长矛?”玥泠低头思忖道,“莫非是步兵?绢国军队素来着墨紫常衣,外有黄铠护甲,且多是骑兵……莫非真不是……”
“如此说来,他们确未与我国交战啰?”嫣儿喜道。
她沉思一会,道:“命人准备一下,我要去主营。”
“公主?”嫣儿愣住,“不是说……”
“你莫瞎操心。”玥泠宽慰道,“我只是去去,没甚大事。你便吩咐仆人照例准备吧。”
“是。”嫣儿应声便出去了。
这所谓的“照例”,便是备足酒肉熟食,由玥泠带着家仆往主营中送去。明着是犒劳兵士将领,实则打探军情。
换上靛蓝色的合身骑装,外边再套上软甲;将一头乌发束起,坐于马上的玥泠俨然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姿。左手一起一落,载着烈酒牛羊肉的一小队人马便缓缓启程。
禺国本就是个全民皆兵之国,无论男女,自幼起便要习马术刀剑,战时骁勇无比,平时亦能耕能牧。玥泠身为上将军夫人,腿脚轻功之类一样不差,性格又甚豪爽,深得家仆爱戴;又闻她乃为犒赏前线将士要单独出城,更是对她钦佩有加,皆愿随行。半年内数次下来竟不曾对她的真实用意起疑。
行在府中,敏锐如玥泠早已留意到数道目光,均是府中眼线;只究竟监视的是谁便无从得知,她亦无意多加理会,眼下只需应付好她那名义上的“夫君”便可。
队伍刚行至府门,便见一队约十骑从旁道缓步而出,挡在众人面前。
玥泠微哂道:“我等将往主营犒劳众将士,便麻烦诸位护驾吧。”
那十骑并不开口,只驱马默默随在玥泠身后。
自她第一次私自往主营探听军情之后,每每再前往,均有这十人随行。她心中自是明白,雷昊口上说是护卫,实是恐她半途脱逃而派出的监者。但她既不说破亦不拒绝,倒真将其当作护卫;间中有几次,队伍行至城郊遇上山贼,还真派得用场。
行了约半日,夜幕全然降临前便能看见营地。
毕竟是禺军主营,营中竟有土石的矮房,用作将领住所与生活必需之用,甚至还有个圈着牛羊的牲圈。不过普通兵士仍只住在灰黄色的大帐中。
一见是玥泠,守岗的士兵忙低头行礼,继而便大声报着:“上将军夫人到!”
军中立时一片欢呼,谁人不知,上将军夫人定是带来了犒赏。
玥泠亦是配合,一面朝兵士们微笑,一面吩咐家仆将酒肉分发下去。
浓郁酒香自坛中涌出,营中又是一阵欢腾。
玥泠抬眼,便瞧见雷昊闻声自主帅房中走出,正直直地盯向她,身边仍是五名侍卫;除去延烈,其余四人的面孔已是一换再换。
“承柄”,这是玥泠到禺国后才知的称呼,意即“替身”。随时侍于主子左右,装扮相似作息相类,以在必要时混人耳目,于战场上替主子战死。这五人便是雷昊的承柄,亦是他于血腥杀戮之战场上每能生还的保障。虽说残酷,承柄却是禺国上将军以上必不可少的随从,亦是种习俗。
她冷眼瞧着五人,翻身下马,径直朝雷昊走去。拥于足前的兵将们亦自让出条道来。
来到面前,她便先是一礼,温言道:“妾身见过上将军。听闻校尉大人道,上将军与众兵士刚得了场胜仗,特带了些酒肉犒赏大家。”
“辛苦了。先到房中歇息吧,我一会儿便去。”雷昊亦回礼,答得波澜不惊。
这在外人瞧来相敬如宾的一幕,却是二人心照不宣的戏码,台词早已说得熟捻,一次次一遍遍,不知倦不厌烦地重复上演。
玥泠不看他脸色,从他身侧经过,步入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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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青灰色的房中除去必要的桌椅外便无多余摆设。玥泠随手捡了张椅子便坐下。
没一会,便听见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一名侍从兵端进两碗煮热的豆酒,雷昊跟着也进了房。侍从兵将酒放下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并将房门合上。
“你又来作甚?”雷昊冷声道。
“理由我已说过。”玥泠亦冷语相对。
“哼,此番非与绢国作战,你紧张什么。”
“那只因你现下违约不得罢了。”她别一眼他,径自捧过酒碗,也不喝,只端着暖手,“便要将矛头指向融么?”
起初两人许是还会假意客套数句,数次之后,便是连假谦之话都无须费心思量,直就针锋相对起来。
雷昊闻言皱了眉:“你怎知道?”
“延校尉已全数告知我了。”
“我已警告过多次,莫要挑拨我与延烈的关系。”雷昊话锋尖锐,直戳向她。
她却无惧于此,冷笑挡下:“怎么,以为特意吩咐过便不会露出端倪么?骑兵多使弓箭枪戟,唯步兵方用长矛。绢与禺交壤处均是骑兵,何来步兵一说;那便只有融国了。”
雷昊直盯着她,眼中杀意渐浓。桌上烛花突的“啪”的爆出声响,他收回目光,只道:“既是知了,又要跑来作甚。”
玥泠不语且笑,眼波流转深处藏着暗涌。
两人这般对视良久,玥泠忽而起身:“时候不早,我该回府了。”
未走到门口,却闻雷昊在身后道:“今夜将起风沙,最好是在营中躲上一宿,免得半道上受伤。明晨再回去也不晚。我会命人安置家仆的。”
她意外一愣,不想他竟会担心自己受伤。
然而接着便听他又道:“若你现下死了,便要担那违约之责,将坏我全盘计划。”
是了,她怎忘了,他是个冷血之人。在他心中只有杀戮征战,从未曾有她。她自嘲地闭了眼,方才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奢望。再睁眼,一切再度如常,她低声道:“多谢。但请派人赶回府知会一声,好教他们放心。”
雷昊颔首。
入夜,荒原上果是起了风暴,飞砂走石迷蒙了视线,教人不见星月,营中的大帐教风刮得啪啪作响,便连房屋亦似颤抖般撒落下细细沙土。玥泠便是呆在屋内也觉得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震颤。不知明日天明,有多少土丘被吹挪了位,荒原又会变得哪般模样。
外厅的油灯仍旧燃着,她知那是雷昊坐于桌旁。虽说二人理所当然地共处一房,雷昊却始终呆在外厅。这半年来他们从未同室而处,更罔论共枕而眠……
不知过了多久,玥泠已沉沉睡去。屋外的狂风仍自肆虐,而外厅的油灯亦彻夜未灭……
次日拂晓,玥泠便带了家仆往回赶。这一夜的暴风教沿途景物皆变了模样。
花了约半日时光,玥泠回到了上将军府。
刚一踏进门,她便叫院中的情景惊了一跳——本还开得疏疏落落的栀花一夜之间凋了个精光,粉色的花瓣夹在褐绿的细叶中委然于地,已蒙上了层黄尘;连粗壮的树枝亦无法幸免地纷纷折落。更稀奇的却是这一眼残景中竟还杂着墨蓝色的桌椅腿……
玥泠眨了眨眼,转向出来迎接的利众,愕然道:“昨夜府中亦起了风暴么?竟这般惨状……”
“这……啊,不……这……”一向稳重的利众竟意外地支吾起来。
“罢了,好生收拾一下吧。”玥泠并未放在心上,随口道,“嫣儿呢?怎不见她出来?”
“这……”利众仍是迟疑。
玥泠这便起了疑,不祥的预感自心头涌现,她颤声问道:“昨夜,可是有人回来了?”
一听她语气是陈非问,利众便知她已猜出,只得承认:“……这……是,铎丝殿下昨夜回来了。她一听说夫人留在营中便发起了脾气,这院中的花花草草亦跟着遭了殃……”
“现下殿下人呢?”
“天未明便驱马出了城。”
“那么嫣儿呢?她将嫣儿怎么了?”她心中只记挂着嫣儿。
“嫣……嫣儿小姐她……”管家又开始吞吞吐吐。
“罢了,你再不说,我便问嫣儿去。”玥泠心下着急,拔脚便要往嫣儿的屋子奔去。
“夫……夫人……嫣儿小姐,她现下不在屋内。”利众忙拦下她。
“那是在哪儿?你倒是快说呀!”
“她……她在巫医房内……”
玥泠大骇,也不待利众将话说完,便飞奔而去。
利众口中的铎丝乃禺王铎翼叔父之长女,亦即公主。她性子娇任,却对雷昊极是痴迷,甚是不顾父兄阻拦,执意搬入上将军府,要为其打理府上事务,一副非君不嫁之势,俨然已将自己视作将军夫人。
然而便是这般痴情,教她在突然得知雷昊将娶一异国女子为妻时,陡然生出了妒恨。玥泠至今仍深记得那日情形。
虽只是将她当作协约的一部分,雷昊终是依约举行仪式,将她正式迎入府中。自主营往将军府一路行去,她始终坐于雷昊身前。尚未走到府门,远远的便能望见高悬于门上的金红喜灯与门扉上那大大的“囍”字。然而这一切于她而言,却是毫无意义。
迎亲队伍进入府内,分明是红盏高悬,众家仆亦齐齐分列而迎;却不闻喧天喜乐,亦无禺国新妇过门须得跨过的金鞍。队伍有些不知所措地伫于原地,已然教雷昊推下马去的玥泠更是尴尬不已。雷昊见状沉声道:“吩咐的事都忘了么,怎的这副情状。”
仆役们皆是阵沉默,良久无人答话。
他不满地蹙眉:“都哑了?”
却闻得一阵清脆女音:“迎主回府,需得那些事物作甚?是我叫他们撤去的。”
众人抬眼,却见得队列尽端快步行来一女子,亮紫流苏褶裙,缀于发、颈、裙摆之上的精致银饰随着步履交相轻撞,发出悦耳清音。行至近前,便能见她眉目端丽,虽不及玥泠清丽脱俗,却自有番别样的浓郁之美。她瞧也不瞧玥泠,径自走到雷昊马前,扬靥笑道:“昊,你可回来了,路上定是累了,我已命人收拾了房室,备好酒菜,你便早些歇息吧,莫累坏了身子。”
早已猜到半分的雷昊亦不觉意外,只淡然道:“多谢公主殿下。”
那女子闻言,眉目间分明地掠过丝失望,但仍自得地瞥一眼玥泠,蔑然道:“随从下人们都退下吧,莫扰了将军。”言语之间,竟是将她亦当作仆役看待。
但玥泠却不动怒,反抿嘴笑起,裣衽道:“轩平见过禺国公主殿下。殿下甚是心细,竟知将军与诸将领长途辛劳,这婚庆仪式自是不便即刻举办,该待诸位休息妥当,方才举行;又更将府内一切打点得这般相宜,教轩平着实钦佩。殿下诸事操心,想必亦是劳累,不若先行回房歇息,剩下琐事便由轩平劳神即可,这亦是我这新妇应尽之责。”一番话不卑不亢,一方既夸赞了她,另一方却又表明自己才是这府中女主。说得那女子竟呆愣当场,半晌想不出应对之辞,竟将委屈哀怨之目光转向仍骑于马上的雷昊。
哪知雷昊竟不领情,反道:“夫人所言甚是,主不如回屋好好休息,莫损了身子。”
她哪料得他竟会帮着玥泠,顿觉委屈异常,泪便直淌了下来,在屏息般的沉寂中掩面奔离众人。
雷昊见怪不怪地调转马头,领着众人朝马厩去了,只余始料未及的玥泠一人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反倒是众仆役殷勤地将她引至主房,好生安顿下来。
之后与仆役们识得熟了,方才知晓那女子便是铎丝公主。众人平日里教她的任性吓得紧了,那日见她将了她一军,心下皆是欢喜不已。
但于铎丝而言,这却是件奇耻大辱。自那之后,她便不时来找玥泠的事。原先倒亦还暗地里掩着,玥泠次次全心应付,既得不让她得逞,又不可落了把柄教人治罪。数次后,她见每不得逞,心下难免焦躁,动静大了不说,亦多次以欺侮嫣儿出气,嫣儿受伤亦不是一二次了。
这些事玥泠亦从不对他人说起,只嫣儿一人知道她的焦心。
一月前,铎丝受召回宫。本想着能就此清静,哪知这便又再度回来。
当玥泠赶到,巫医已为嫣儿包扎完毕,正对着伤处喃喃念着祛除伤痛病魔的咒辞。她一眼便瞧见她那半边虽敷了药膏却仍旧青肿的脸,以及右手上密密缠绕的布条。
一见她来,嫣儿立即起身要行礼,玥泠忙拉住她,蹙眉道:“怎地弄成这副模样?”
“也没甚大伤的,公主莫要担心。”嫣儿本想一笑,却因抹了药膏,脸颊动弹不得,“只是不小心撞着了。”
玥泠瞥了眼正收拾物什的巫医,拉着嫣儿出了门。
“昨晚那铎丝公主都对你做了些甚,你又怎会撞伤成这模样?”边走着,玥泠担心地查看嫣儿伤处。
“也……也没甚……”嫣儿抚着手伤道,“铎丝公主来问公主您到哪儿去了。我便说,夫人上军营犒劳将士去了,晚上不回来。她一听这话,脸就青了,连护手都没脱便扇了我一耳光……啊!”她忙掩了嘴。
“她打了你?!”玥泠又惊又怒,“你方才明明说是不小心撞伤的!嫣儿,为何对我扯谎!”
“这……嫣儿不想让公主再伤神的……”她为自己说漏了嘴而懊恼,“公主莫恼,嫣儿知错了……”
“你!”玥泠满面怒气向她,一见她满脸满手的伤,心登时便软了,气亦尽消,“伤口还疼么?到我房中歇着吧,今日就莫要再做甚了。”
“公主……”
“什么都用不着说。”玥泠温柔地抚过她为受伤的脸颊,疼惜道,“我亦不是怪你,只担心罢了。走吧。”
来到主房前,门前的花草亦是副遭灾的惨样,想来昨夜铎丝的怒气真真不小,不知房中物什能否幸免。
玥泠推开房门,小心地往里探探头,便稍稍松了口气:“幸好,看来屋内没发生什么。”说着将房门推至大开,便要进屋。
嫣儿眼尖,忽的尖叫起来:“啊!那些……是甚……”
顺着她的手指,玥泠亦低低地惊叫起来——堂上遍地散落着蝼蚁黑虫之类的尸体,斑斑点点,皆是些平日里躲在房梁檐下的寄居小虫,不知怎地一气出现在房内,还尽是虫尸,看着教人心中直得瑟。
“这……真呕心……”嫣儿蹙眉道,“她竟用这般手法对付您,这些虫尸都是哪儿捡来的……”
玥泠亦是生平头次见着这么多虫,不觉用袖掩了鼻:“我亦未曾料到……这……吩咐人来清理吧。”说着便掂着脚进了房。
空气中尚弥散着前夜熏香的幽甜,与眼前之景甚是不衬。
另一方,雷昊正在营中与领军校尉商讨战事,忽闻房外传来守岗兵士的惊呼:“主!铎丝殿下!您不能进去,上将军大人正在议事!主……”
房门“砰”的声被打开。雷昊尚未弄明是怎么回事,便觉鼻下一阵幽香,怀中登时多了件温软躯体。诸校尉哪见得这等场面,皆是个个惊愣住了。
铎丝抱住雷昊颈项,欢笑道:“昊,我回来了,可想我不?”
“主。”雷昊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欢迎归来。请松手。”他的语调平淡如常,仍是那般低哑。
铎丝对他的反应甚是失望,仍搂着他不放:“不要!”
“请松手。”他说得坚决。
她只好放手,但仍看着他,扁嘴道:“昊真冷淡。”
“主,下官等正在议事,可否请主回避?”他全然无意回应她。
“那便叫他们全出去,为何要我回避?”铎丝不快道,“我亦有话与你说。”
雷昊自然知她要说何事。这半年来,她每每找玥泠不逞,皆会跑来朝他诉苦,但他从未理会——军中之事已是多如牛毛,哪还有闲心理会这女子间的杂事。可铎丝却硬是将此视作对玥泠的宠爱,更是变本加厉。他淡然道:“玥泠公主拂晓便已回府,有事你向她直说便是。”
“昊,你当真被那妖媚迷惑了!你道我不知么,昨夜你留她在营中过夜,二人同处一房。你……便从未想过我的感受么!”铎丝尖起嗓子,心下又是委屈又是怨愤,眼眶立时便红了起来,全然不顾尚有多人在场。诸校尉虽觉尴尬,可雷昊未命他们退场,他们亦不敢离开。
雷昊开始不耐,但亦知眼前之人开罪不起,于是淡笑着权宜道,“主,此处乃是兵营重地,进出的皆是男子,主若是久驻在此,会有诸多不便,且周遭流寇甚多,不甚安全。不如我先遣人送您回府,待我手中事毕,便回去好好向主解释。您瞧如何?”
“这话当真?”她最是敌不过他的温言软语。
“我何时食言?”他仍是淡笑。
“那好吧。”她掂脚又是一抱,“你绝不可再想那妖媚,只许念着我。”这才恋恋转身。
一股异香顺入雷昊的鼻中,他心念一动,叫住她:“主……主可是刚自巫医房中来?”
铎丝闻言回头一笑,眸中竟有说不出的诡异:“我道你不会察觉呢。不,我是自你主房中来。你昨夜不是留那妖媚过夜么?我便在你房中燃了些‘鬼无息’。她若是晚些回去便罢了,拂晓便启程,现下只怕是药力最劲之时,在那房中不消半个时辰,便能手足无力、气息不顺而亡。”
雷昊稍稍变了脸色。
她又得意道:“是了。见她不在,我便向她那侍女撒了气,说不定主仆二人正在主房中哀叹时运不济吧。我走了。”
雷昊瞥了眼延烈,果见他脸色煞白,人几是站立不稳。他收了笑,语气转冷:“主,虽说您贵为公主,但上将军府仍是我的府邸,还请收敛。陆越,送公主回府。”
“是。”承柄之一的陆越应声而出,将铎丝领出了门。
雷昊挥退其他人,对延烈道:“若是担心,便回去趟吧,反正还余一日的假。”
延烈似是再也站不住,陡然跌坐于椅上,双目紧闭,双手握拳于膝上,身子不住颤抖。好一阵,才勉强开口:“不,军中事要紧……我……我不回去。”
雷昊微微颔首,赞许地看他,出言宽慰道:“你且宽心,若真出事,府上早已传信过来,你我必最先知晓。”
“是……”他看来稍稍舒了口气。
“出去吧。明日又要出征,你还是好生休息为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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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特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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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29日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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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是悲剧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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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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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29日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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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勾心斗角的宫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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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飘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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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29日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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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狠心!
如果永远真的存在,就让我爱你在永远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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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趁着站庆收到哈特曼大人的奖励,好感动啊~~~~谢谢大家~~
回吹雪、飘灵两位大人:呃……本意是想写架空小说啦……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功力了……说宫廷文似乎也可以吧……不过某人不擅长写钩心斗角的东西,哈哈……
于是,决定下一次写小说缘起、人物简介并放出空想地图,请期待~嘿嘿~~
第十一章
三月的拉什克平原仍是一片冰封霜冻。此刻朝阳尚未升起,平原上笼着层薄雾,与天地相接,一片灰蒙蒙的视界。
渐渐的,大地起了震动,宛若千万顶重锤擂击般,地面上的碎石亦跳动着离了原位。不多时,空气中便可闻见隆隆马蹄声,似有千军万马开来。
果不其然,薄雾中涌出黑影。黑影急速逼前,很快便可见黄色铠甲与长枪戟箭的微光。五十人并列而驰的骑兵队伍正急速飞奔。自阵首一眼望不见阵尾,一路蔓延数十里。队伍奔骑前方便是禺国的国境。
率领此支大军者乃芒国大将军旭方,同时又是芒国皇帝之弟。此次出征,便是奉了皇帝之命,征讨意欲入侵之禺军。皇帝更下了令,能斩下敌国黑衣将军首级者,赏黄金万两,皇帐一顶,官及一品。这般重赏谁人不心动?便连已是大将军的旭方也跃跃欲试。而另一面,旭方更有自己的打算。
芒国传统,皇位继承,不单可父死子继,亦可兄终弟及。他二哥帝咏便是藉着自己在民众将士间的威望,弑兄而登上帝位的。诚然,他亦不认可昏庸长兄继承皇位;但他始终觉得自己更适于皇位,心中总也怨恨帝咏不经与他商榷便强行继位。若是自己此次能取得雷昊项上人头,武勋必大过其兄。届时亦来个政变夺权,帝位便是自己的了。
奔骑不多会儿,芒军便远远望见阵列于国界之上的禺军。此刻天将大亮,晨雾正慢慢散去,视界变得清晰许多。
旭方一眼便瞧见那立于阵前的黑色身影,心下不由一阵狂喜,扬声向阵中喊道:“黑衣将军的人头我取了,剩下的功劳全归你们,有本事便都取走吧!”
军中立时发出一阵兴奋的咆哮。大将军这般慷慨,兵士们自是不愿教机会白白溜过。队伍速度顿时猛增一倍,数万人的长阵自中段朝前弯作月形,开始冲锋。
许是未料想芒军这等勇猛,兵力亦大大多于己方,禺军似被震慑住,队伍竟开始朝后退去。有些骑兵甚至丢了兵器,手中只余挡箭的盾牌,急急朝后方逃去。为首的黑衣将军显是未曾料到这些,挥着手中长剑,似在阻止军队的败退。一些忠实的兵士于是掉头,做出抵抗之势。
旭方见状心中窃喜,素闻禺国上将军雷昊谋略无双、骁勇善战,眼下瞧来不过尔尔。但他亦不敢放松,只大声喝令:“放箭!”
芒军阵中立时射出乱箭,对方骑兵便乱了阵脚,或举起盾牌挡箭,或四下躲避流矢。黑衣骑士于兵荒马乱之中躲避未及,背部中了两箭,奔骑速度立减。
芒军一见,立时军心大振,战鼓声大噪,全军乘胜追击。旭方拎着他巨大的弯刀疾驰上前,一刀便将雷昊的人头斩了下来。失去头颅的壮硕躯体喷涌出大量鲜血,坠落马下。
连主帅亦被斩杀,本还略略抵抗的禺军更是失了战意,开始全速奔逃。
芒军自是想也未想,直追而下。
逃了一阵,似是放弃了全部希望,禺军突然齐齐转向,列成方阵,立起盾牌,将人马悉数藏于其后。
旭方见状大笑:“怎么,逃不过便躲么?好!我倒要瞧瞧你们能躲到几时!”
说罢喝令:“全军突进!”
芒军呐喊着冲将上前。
然而,朝阳恰在此刻冉冉升起……
擦得锃亮的青色盾牌齐齐反射着鲜红的阳光,形成一道巨大耀眼的光墙。
面朝西扑下的芒军遭到强光直射,顿觉双目刺痛,泪水直淌,一时不辨东西。芒军成了盲军。兵士们发出悲鸣,以手覆脸,双手离了缰绳,马匹立时失控。对疾驰中的马匹而言,失明便意味着失衡。
马与马摇晃着相互冲撞、翻倒,摔倒在地的兵士不是教马匹踩踏致死,便是被后来摔下的兵士压死。鲜血与惨叫在初阳的平原上回荡着。
然而,尚不待芒军弄清情势,便听得禺军中一个低哑嗓音号令道:“放箭!”
伴着翎羽破风而出的呼啸声,数十万支利箭自光墙彼方射出,直插入密集的芒军队伍,一时间又是一片人仰马翻,血沫飞溅,勉强于方才混乱之中勒稳马匹的芒军骑兵纷纷丧命于此番乱箭之下。
旭方此时方知落了圈套,忙勒住坐骑,传令残余部队后撤。然而他却未料知,他的两名副将早已在混战之中遭了敌,被一名手持双锤的年轻男子锤杀于战场之上。
失了副将的队伍行动立觉迟缓,而似是料到他的意图,禺军阵形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自阵列变作袋状,将芒军笼于袋中。飞矢自三方不断射来,造成伤亡。
“后撤,后撤!”旭方眯着仍自昏花的双眼,哑着嗓子下令。
芒军终开始往袋口缓缓撤去。
说时迟那时快,禺军瞬即撤去盾牌,露出骑兵。兵士身上皆着轻甲,将士们将重盾悉数丢弃,只执兵器开始进击。
旭方见状立刻加速整军撤退。
然而重铠的芒军速度哪及得上禺军轻骑,不消片刻,阵形便被冲散,两军陷入混战……
奋力斩杀了数名骑兵,满手血污的旭方忽的听见有人喊他。他一抬首,便见一名黑衣黑铠的年青男子坐于黑骑之上,朝他直杀而来。但见他手中长戟一挥,旭方心下一惊,忙举刀招架。白刃相撞,迸出点点火花。旭方顿觉双手麻痹,虎口生疼,方知这一击力道非常。再看那男子,刚毅勇猛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黑瞳中却直射出腾腾杀意。
他心中一凛,放声道:“你……是何人?”
“禺国上将军雷昊!”
他难以置信,自己方才分明已亲手将他斩杀。但见这架势知是躲不过,只得报上姓名:“芒国大将军旭方!”
“方才你斩我承柄,我便为他报仇。接招!”
原来自己方才所斩杀的,是个替身。但此时旭方早已无闲暇自嘲,只得举刀格挡。
与他的弯刀相迥,雷昊擅用长戟,乃长柄前端带着三叉的武器。枪刃左右各伸出银色的枝,即可抵挡对方武器,同时亦能卡住并扭断它们,是相当实用且强力的近战兵器。
长戟化作暴风袭向旭方,枪刃反射着日光,熠熠生辉。芒国将军挥着月牙弯刀弹回长戟的攻势。刀剑交鸣声刺激着耳膜,刀刃相交的火光迷离了双眼。旭方虽想反击,强力的第二击又接踵而至,他只能勉强防守。
交锋二十回合后,鲜血从旭方右腕飞溅而出,弯刀瞬时自手中飞出,落于满地沙尘之上。雷昊绝不给对手喘息之瞬,长戟一劈,一道血虹划过,芒国大将军旭方的头颅带着钢盔高高扬起,失去生命的躯体瞬间坠落在地,血染红了身下的沙地……
“大将军阵亡!”
一时间,战栗随着这道消息传遍战场。芒军开始溃逃,禺军自是士气大振,紧追不放。
原本逃在最先的芒国骑兵忽的抬头,见前方烟尘滚滚,似是有大部人马逼近。定睛一瞧,烟尘弥漫中立起的俨然是面镶边黄旗,顿时便有兵士欢呼道:“是皇师!援兵到了!”
芒军顿时恢复了生气,开始朝援军方向撤去。
禺军见状既不退兵亦不加速,只不紧不慢地随于逃兵之后。
然而,撤退的兵士只欢欣了数秒,得救的喜悦下一刻便化为惨叫——皇师阵中竟直朝他们射出箭来。逃兵们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不妙,忙掉头逃跑。身后便是雷昊的大军,哪还有路可逃。彻底绝望的逃兵拔出了刀剑,做最后一搏……
天已大亮,白阳正缓缓移往中天。嘈杂的平原已然平静下来,满眼尽是尸横遍野,血染残刀。
战场之外,已搭起圆形的黄帐,帐顶上飘着皇旗。一名身着黄色骑装,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自帐中步出,朝左前方看去——雷昊早已下了马,与剩余的三名承柄及延烈正朝他走来。中年男子的脸上显出了笑意。
中年男子将五人迎入帐中,内里竟已备好矮案方毡、牛羊美酒。
那男子先行坐于上位,而雷昊等人则站着朝他一礼:“参见芒国狼主陛下。”
帝咏朗声笑道:“上将军不必多礼。诸位请上座。”
于是五人便依次坐了。
帝咏仍先发话:“此次清剿之役甚是成功,多亏上将军鼎力相助,朕才可顺利除去逆贼。将军果真智勇双全啊!”
“陛下谬赞。”雷昊脸上挂着礼节性的淡笑,“乃是帝咏陛下料事如神。只不知陛下是否已想好该如何与国中百姓交代?”
帝咏知他有意试探,亦不中计,笑道:“大将军旭方无视我皇族威严,欲以出兵伐禺为借口,对前往增援之皇师兵戎相见,此乃大逆不道之罪。幸得禺国上将军及时察觉并告知于我方,两国联手,剿灭了这一伙妄图夺权之叛徒。我国感于雷昊上将军助战之恩,愿于禺国结为邦交。不知上将军意下如何?”
一番话将事实尽数颠倒,偏又说得有理有据,毫无破绽。加之旭方军队被斩杀殆尽,死无对证,便更加不会有人生疑。
雷昊放声大笑:“帝咏陛下所言字字珠玑!既是陛下有意,我等返都后必向我主禀报。若能成就此番和议,于禺、芒二国皆是件大喜之事。”
“那么有劳上将军。”
“岂敢。”雷昊神色一敛,“须知我亦有求于陛下。”
帝咏亦收了笑,眼中透出尖锐光芒:“既得上将军此番协助,我自是尽力相助,且于我国亦是大有好处。”
雷昊这方露出真实冷酷的笑意:“那便说定了。此外,依照当初协定,战利品皆归我方所有。”
“那是自然。”帝咏对有功之人从不吝啬,“朕还备了宝马百匹,黄金数千,上将军便拿去犒赏将士们吧。”
“多谢陛下。”雷昊等人起身行礼,“军中尚有诸多事宜,还得为阵亡兵士举行丧葬。我等便先行告退。”
帐外的战场已教双方侍兵收拾了七八分。为避免流疾污染,己方阵亡者,需将尸首焚化,将骨灰送回故土安葬;至于叛军,皆被割去左耳,腌制后带回皇城以示民众,尸首则就地焚烧后掩埋。平原上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引来大量兀鹰于高空中盘旋嘶鸣,场景甚是凄凉。
此时,一名斥候跑近雷昊,耳语一番,雷昊瞬即露出笑,朝着正整队的兵将们喊道:“弟兄们,拔营出发。主上召我等回都领赏。”
“主上万岁!追随上将军!”万名骑兵齐齐高喊,声震长空。
目送禺军大部离去,帝咏一阵感慨。便是自己当年武勋最盛时,亦不曾得如此多兵士的拥戴。“朕或许是在帮助芒国最可怕的敌人哪……”他喃喃自语着,便连站于身侧的宰相亦未听清主子的话语。
禺国王都密兰,位于禺国中部,卡根河中游,亦是个常年少雨之地。亏得卡根河能为密兰带来丰沛用水,城中亦用其运输石木等材料,因而得以建起坚固的巨石城墙。这城墙不仅挡得外敌入侵,亦挡住了风沙肆虐,城中倒也田耕圈牧,一派向荣景象。
将大军留守于城外,雷昊仅带延烈一人入了城。
城中百姓皆识得这位公正爱民的上将军,沿途前来迎接者络绎不绝。雷昊亦频频朝众人点头示好。
禺国皇宫落于城之东南隅,层叠错落于土筑高台之上;除去设有官府别邸外,形制与将军府无大差异。
上了大殿,雷昊便收了他那尖利神情,低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仍带童稚的声音自殿上传来:“……鉴于雷昊带兵遣将神勇,为我禺国取得大量财富,功勋卓绝,特提升雷昊为大将军,官从一品,授大将军印,赏黄金万两;并赐麾下校尉以上每人黄金百两,卫尉以上白银百两,兵士白银十两……”
“谢主上!”雷昊低哑的嗓音中不带丝毫感情。领赏毕,又将帝咏意愿邦交一事向禺王禀承后,便退出了殿。自始至终他只盯着面前那再熟悉不过的青瓷隼纹砖,从未抬头。即便如此,他亦能感知王座之后太宰铎峥的目光正时刻注视着他。那深虑多疑的目光时常在他的梦中浮现,他只怕一抬头,便要克制不住,拔剑将他斩杀。便是走出大殿,心中仍是气郁不已。
一直守在殿外的延烈一见他出来,便立时迎上前,随于他身后半步。
一路快步走向宫门,随眼可见的乃苍隼猎雕之雕饰花纹。
相传禺国第三位禺王天昶王铎昶尚是王储时,某次狩猎途中,不慎遭了风暴,与众臣失散。其父王派众遍寻不至。便在大家皆认为其遭遇不测之时,失踪十余日的铎昶竟平安得返。细问之下,方知他困于荒崖间时竟受一对苍隼衔食救助,这方得以生还。天昶王继位后,感于苍隼救命之恩,便将其列作国之神鸟,国人均不得猎杀,违者问斩。
又因着苍隼能远翔而又耐得寒苦,颇似禺之黎民,后世渐尚其风,将其视作先人转世,坚信殁后将转生为隼,自在翱于苍穹。朝野内外亦将其视作尊贵象征,唯王族方可使用之图案。
走了会儿,雷昊稍稍平复心境后开口道:“回营吧,将领得的赏赐分于兵将们。命侍兵长将伤亡、战利品等悉数整理统计番。”
“是。”延烈应道。停了一会儿,又道:“此番夫人亦会前来吧。”
“想必是。”雷昊不觉冷哼。
然而事情却不若他所料。于主营逗留已有一周余,玥泠始终未出现。
延烈有些心焦,只怕是前阵子铎丝的话成了真。
雷昊道:“府上未来消息,自是无事。恐是她不知有战事,未有准备。”
虽是这般劝慰延烈,他自己反倒有些气躁,总也专不起心来做事。一有风吹帐动的便要出去瞧瞧。
这般又过了一周,延烈终是捺不住了,道:“不成,我得上府瞧瞧。”
“去吧。”雷昊此次不再反对。
“大将军不回去么?”
“回去作甚?”不知怎地,他总觉得此话说着心中发虚。
“平日总也是我回去得勤,若是大将军不回去,怕是府中仆人会有议论吧。”延烈并未觉察他的心思,只顾虑别个事。
“……那便去吧。”
终是又看见那湛色的豪院。雷昊已快忆不起自己前次是何时回来的。
下了马,便瞧见大管家利众一脸惊喜地向他走来,到了近前,却又换作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尚未开口询问,便觉一阵异香扑来,他本能地一闪,却仍被抱住,铎丝轻快笑声自胸前传来:“昊,你回来啦。可是念我了?”
雷昊隐隐皱眉,转瞬又是一脸浅笑:“主近来可好?”
“不好,想你的紧。”她扬起星眸,“既是回来了,便到我房中喝酒吧,我备了上好的紫酒与肥羊肉,贺你得封大将军。若你乐意,我还可命人歌舞侍候。”说罢,不由分说便要拉他往自己房中去。
雷昊初闻她的话便已一惊——自己受封大将军一事从未与府中任何人提起,她怎会知晓。他不动声色朝延烈一点头,延烈立时会意,无声退了下去。仅留利众满面忧容,目送二人走远。
这紫酒与青酒皆乃禺国酒中上品,味辛辣,性极烈。便是饮酒若水的禺国人亦敌不过二三两。哪知雷昊已近一壶下肚,仍是面不红气不短,只一杯一杯陪着铎丝喝着。铎丝现下已是满脸嫣红,兀自娇缩在他怀中,乌瞳微眯,宛若只猫儿。雷昊愈喝脸上笑意愈浓,眼中的寒气却是愈盛。
不多会,铎丝便不胜酒力,醉倒在他怀中呼呼睡去。雷昊冷笑一声,将她放于地下,唤来她的贴身侍女:“好生照顾你家主子。”说罢便步出房门,步履平稳,丝毫瞧不出醉意。
走到院中,不想竟已是夜晚,栖于树枝间的春虫发出唧唧的脆响,冬日中一片沉寂的内院此刻倒也一幅生机景象。
这时,雷昊闻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扭头一看,却是利众。
想起他午时的犹豫状,雷昊便问他何事。
利众支吾一阵,终是下了决心,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听罢,雷昊错愕良久,方才反问道:“夫人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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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特曼
星海历07年7月30日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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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庆献礼莱茵的黄金!
突然发现不能贴图片了……
不知道写什么当签名……
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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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30日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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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香...我是听雪...不叫吹雪...呜...伤心...
人生的沧海太深太深,而我们总是沉潜的太浅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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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30日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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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看下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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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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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30日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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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香,你是晋江的瑾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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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听雪 于 星海历07年7月30日 18:2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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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沧海太深太深,而我们总是沉潜的太浅太浅.
一介飘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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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30日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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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
身……身孕?
如果永远真的存在,就让我爱你在永远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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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
于 星海历07年7月30日 18:18 发表
迷香,你是晋江的瑾瑾吗?
我是……挖得还真远……
突然发现不能贴图片了……
不知道写什么当签名……
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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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30日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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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星海历07年7月30日 19:16 发表
我是……挖得还真远……
哇卡卡~~~为了看文...我可以挖地三尺~~~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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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30日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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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雪儿是晋江的常客……小鸟也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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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海历07年7月30日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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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你真是了解我...
哎...迷香有一年多没更新了...
人生的沧海太深太深,而我们总是沉潜的太浅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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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表情发错了.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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