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变
其一 勾芒萧
“喂，A，小李找你！”
不情不愿的放下小说，名为A的少年应声站起，向教室门口走去。他身后，乱成一锅粥的教室里传来抱怨，“死小李，又要考试！”
“小李”是这个高三班的化学老师，而A是他的课代。在晚自习之前被叫去办公室，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清点试卷——大家准备享受充实的考试之夜吧！
“A，来，把这些卷子分一下，一共四张。”
看着办公桌上小山一样的卷子，A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搬出一摞数起来。
刚把四张一套的试卷分好，晚自习的铃声就响了。小李放下手中批了一半的卷子，站起来，拿起半摞试卷，“走吧。”
“哦。”搬起另外半摞，A跟在小李身后走出办公室。
“这几次考下来，大家觉得怎么样？”小李问A。
“啊？还行吧。”当然能够不考才是最好。小李是个随和的好老师，就是考试太频繁。
教师办公室距离教室也没几步远，很快，两人就到了教室门口。看到两人手里的卷子，教室里一片惨叫，不过大半是在起哄。
把卷子分给各个组长，A回到自己的座位。身旁，同桌K一脸沉痛的摊在桌子上，“A，我恨你！”
“人家是被强迫的啊……”配合死党的表演，A扮出一副纯情少男的模样，楚楚可怜的看着K。
“妈的，别恶心我！”K一脸厌恶，推开A，抬头却对上过来发卷子的美女组长。
啪！四份卷子扇在K黝黑的脸上，美女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你小子害惨我了……”K虽然心里不满，但密麻麻的油印卷子在手，还是先答题要紧。
倦倦的填着卷子，所有题目都似曾相识——高三，就是一种用重复的题目大规模浪费年轻人体能的玩意儿。
笔下的字迹突然间变得歪歪扭扭，卷子在A面前不安分的舞蹈起来。天！难道自己高三的压力如此之重？
抬头看向四周，同学们都停下了笔。连一直在讲台前备课的小李也放下了手中的讲义。
课桌和椅子在有规律的振颤着。排除学校帮大家换上按摩椅的可能性，现在的状况是——地震！
A砰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其他人也从震惊中恢复了理智，争先恐后的向门外涌去。
“大家冷静！一个一个走！”小李的声音消失在一团惊恐的嘈杂中。体能处在巅峰，心智却远未成熟的少年们拼命的挤向门口，仿佛门的那一端就是诺亚方舟。
“不可能是地震。我们的城市在大陆板块纵深内部。”K还是坐着不动，一幅悠悠然的模样，“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
“板块断裂的话逃也没用？”由于教室里实在太吵，所以A必须拼命大吼。
“对啊，而且还没跑出去就被践踏至死了，我们可在四楼，楼梯只有一个。”
“等死？”
“等死吧。”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从窗口处传来。几个被人流推到窗边的女生忘了逃命，紧抓着窗沿，像是要把玻璃震碎一样，对着窗外大叫。
“怎么？”A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前。因为人几乎都挤到门口，所以到后排窗户的路上没有一点阻碍。
教室的窗子正对着操场，不，应该说是曾经的操场……
可容纳3000多人的宽广空地在夜空下发出柔和的青光，熟悉的黄土地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即将破壳而出。
柔和的光雾渗过玻璃窗，拂上少年的脸颊。在那一瞬间，A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随后，脚下一阵巨大的摇晃，教室里的日光灯同时熄灭了。
这一切变故在建筑物中引发了恐怖的连锁反应。在狭窄的走廊里，陷入黑暗的人群又堕入了疯狂。教室门外传进来一阵阵惨叫号呼，然而无视将要面临的拥挤践踏，教室里的人潮依然拼命涌出。
A站在窗前，像是中了邪，脑子里空空如也。身旁的混乱和绝望仿佛只是古老默片里的剪辑。只有眼中那一片湛青，才是真实的存在……
青色的光线越来越强烈，地面已经变得透明，蓝宝石的波浪在地下汹涌……
是的，在地下，在没来得及包裹上水泥或柏油，大地裸露的皮肤之下，
巨大的魔镜，正映出真实的浪涛翻滚。
眩目的蓝，流转的绿，纯粹的青。
这是哪里的海面？如此纯净，如此耀眼……整个世界，都要随着她的起伏而颤抖。
A感到自己的呼吸渐渐急促，他喘不上气来。在这个钢筋水泥的贝壳里，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眼前，模糊的碧波翻滚，泛着珍珠色的光辉……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手正放在窗栓上。想也没想的，他打开了窗。
北方初春的晚风长驱直入，夹着松树嫩芽的清香和干燥的尘土，吹动少年的额发。与此同时，在深沉的天青色海底，有什么东西爆发了。
地面脆弱的如同薄纸，被山一样的大浪击破，浪花拍打在裂口的四沿，大地在它们一波波的攻势下土崩瓦解。
壳破了……
越过操场向远处望去，原本灯火辉煌的城市已陷入一片寂暗。一座座楼房仿佛原古的巨兽，陪伴着少年一起，静静的凝望着那片青色，温暖的光直映天空，连星星都遮掩……
A听到了浪涛的声音，在这个居于内陆深处的城市里。低沉，温柔的浪涛声，拍打着干燥的土地，就像母亲唱的摇篮曲……
“A——A——你在干嘛！”
K焦虑的吼声听起来好像婴儿的呢喃，湮没在深沉的节奏里……这节奏……这节奏……这轻缓而有力的节奏，这熟悉而亲切的节奏……这是谁的胸膛里，那颗被鲜血浸染，热腾腾的心脏在跳动……
A爬上窗台，从大开的窗户一跃而下。
他并没有摔下去，他的双脚踩在空气上，凉凉的滑滑的，像是隐形的大理石地面。
像是为少年鼓劲似的，青蓝色的波涛更加兴奋的跃动起来，大地在迅速退却。树木和建筑物被一点点吞噬，揉入到翻滚不停的青色浪涛中……
教学楼已经岌岌可危。终于，灰暗的墙壁触到了闪耀的浪花，就如同在春风中消解的坚冰般，崩溃了……
从一楼开始，庞大的教学楼开始融化。A可以清晰地看到墙壁迅速的变成透明的冰蓝色液体，瀑布般一泻而下。
课桌、椅子、书柜和人……夹杂在泛着瑰丽光彩的液体中下堕，最后消失在无限扩张着的青色大海里。
吞噬了操场、学校，浪涛轻松的越过围墙，巨大的城市在青光流转下弃械投降……
A觉得自己应当害怕，就在刚刚，他看到K的脸从面前掠过。熟悉的面孔被恐惧扭曲，又被浪花吞没。
然而A并不害怕，那青色的大海不会伤害任何人，莫名的，他心中拥有这样的肯定。
少年向四周张望着，目光所及处，便全被耀目的青色波浪所充满。高楼闹市早已消逝，地平线处，青亮的光彩映得夜空通明。
整个世界都融化了……吗？
这时，从背后传来巨大的激水声，A急忙转身。在他脚下，原本是操场的地方，巨型漩涡在飞速旋转……
在漩涡中心，青色渐渐加深，一个庞大的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接近海面，从深深的海底，或是地心……
终于，黑影从漩涡中心一跃而起，一瞬间，千万颗水珠飞舞，漫天覆地，仿佛碎玉成蝶，落到身上，又如雪片般即刻消失……
深青色的躯体是半透明的，透过绿翡翠一样的鳞片，可以看到青色的生命在欢乐的涌动。
那是……龙！
只在神话中存在的生物，此时，天青色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
那双眼睛，龙的眼睛，像青色的宝石一样闪着光。如此巨大的瞳孔，大得可以装下一个人，A觉得，可以装下自己。
被吸引，被吸引而无法自持，少年向着龙飞奔过去，脚下踩踏着夜晚冰凉的空气……
好想……就这样……深深的埋身于那片纯净无瑕的天青色……
指尖触到青龙湛蓝的眼珠……凉丝丝的，好舒服……
少年看到自己的手陷入宝石一样美丽的眸子里，像沉入一潭无波的春水，接着是手臂，然后是身体……
他发出满足的叹息，微笑着，融入到那片青空之中……
未完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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